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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夏王朝

4。1有趣的事


禹的母亲叫女嬉。女嬉直到三十岁的时候还没怀孕。

鲧很恼怒,他狠狠责备女嬉为何还不给他生儿子,难道是想让他断后?女嬉
更恼怒,你那么多老婆都不怀孕,我若是怀孕了岂不活见鬼?

古时候科学不发达,真的搞不清不孕不育到底是谁的责任。

光做爱,没成果,想来多少让人沮丧。

幸亏古代更容易活见鬼。

女嬉运气实在是好,她见的鬼可不是一般的鬼,而是一个很美丽的鬼。

或者叫,一株很美丽的花草。

薏苡。

那天,女嬉正在砥山游玩,忽然看见了它,觉得叶翠而谷青黄,很引人食欲。
便伸手一摘,捋下几颗,放在嘴里当零食吃了。

刚吃完,犹有清香留齿,女嬉还没来得及赞叹几句,忽然,她全身开始剧烈
的前后震荡起来。

就像被做爱一样。

不能叫被强奸,因为找不到施暴者;更不能叫做爱,因为女嬉正一头雾水。

只是,再一头雾水,传来的感觉她可清晰无误的明白她正在被做爱。

或者说,被性交了。

在惊恐、怀疑、痛苦、焦虑、冲击、快感纠杂的乱麻般的感受中,震荡终于
停止了。

时间和正常的男人也差不多。女嬉事后对鲧回忆道。

鲧脑袋上立刻涨个大包,若不是有先祖附宝生下黄帝的传奇言犹在耳,他肯
定要好好扇他老婆一耳光。

现在,他只能扇自己一耳光。

这事,哪个男人遇到,哪个男人只能扇自己耳光。

老婆正正经经绝无红杏爬墙,但生下的儿子却偏偏不是自己的。

自己那么多日日夜夜的通宵鏊战,到头来竟不抵三二颗薏苡。

女嬉却有些幸福,因为自己一个平凡的肚子却怀上了一个伟大的胎。

但是这个伟大的胎给她带来无数憧憬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更伟大的痛苦。

难产。

在现在,这仍然是个棘手的问题,可想在5000年前,这等于是宣判了死
刑。

且是立即执行。

在万般无奈中,鲧灵机一动。他很爱老婆,绝不能承受丧妻和在妻子肚中发
芽的生灵之痛。

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他的种子,但也绝不是别人的种子。

禹成了人类有史以来第一个剖腹产的孩子。

被人剖开肚子绝不是好受的,尤其是前不见古人。所以,对女嬉的勇气不能
不万分敬佩。

死,然后生,斯之谓乎?

干脆点,叫死去活来。

当禹听到女嬉对他述说这般传奇时,自己都张大了嘴巴。他来到河边仔细打
量,五官一样不多一样不少,四肢一个不长一个不短,和哪吒实在没法比,甚至
连脑袋瓜都没像爱因斯坦样稍稍大些。

结论:禹就是一个平凡的人。补充:在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

因为,禹所强大和聪慧的是他那颗心。

光阴似箭,一转眼,禹又三十岁了。此时,舜已向他下达去治水的命令。

禹很清楚,这场洪涝灾害没个十年八年肯定摆不平,而且此行凶险异常,可
能被淹死,更可能被累死,最可能的是像鲧一样无功而返被杀死。

当死亡阴影笼罩在一个单身男青年的头上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该是,找个
女人,留个种。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问题是,禹现是罪人之后,且又大龄,更加马上要外出,生死未卜,三弊
同袭,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呢?

禹很伤感,便像他父亲一样,在忧郁中,点起了一锅忧伤的旱烟袋。

人间找对象难,连神仙都没办法,何况禹只是一株花草的儿子?

不能坐以待毙,只好急功近利。

禹一路托人,四处撒网,征婚,求婚,抢婚,逼婚,招招试,招招不灵。

在夕阳无限好惆怅无限多的某个黄昏,禹信步登上了涂山的山顶。

山下,青翠满涧;山上,孑孑孤凉。

凡人,必有感情,凡感情,怎不动于至情?

至情总是悲剧。悲剧才能绞杀尽心灵。

诗言志。禹的文化情怀开始泛滥,想想未卜的将来,桎梏的现实,寂寞的心
灵,满腔的抱负,及对爱情持之不懈的追求,悲从中来,禹在群山遍野间放声高
吟道:天色苍苍,青竹茫茫,情兮情兮,何所可往?

奇迹出现。一个曼妙的身形影影绰绰的向他奔来。

当然不是美女,凡事没那么一步到位,现实和童话永是在平行的轨道上行驶。

一只白狐止步在禹的面前。

禹还没看清,白狐却倏然掉头,向山下疾走。

一直走到了涂山氏的城邦。禹在那里遇见了女娇。

真正的爱情可以抛弃一切,在我的小说中。所以,禹和女娇完婚。

当然,现实中也会有真正的爱情,只是绝不会有抛弃一切的勇气。

新婚之夜,禹即兴再赋诗一首:白狐成婚,世世坚贞;繁我昌嗣,不渝心身。

似乎禹结婚只是为了要个孩子。但,孩子难道不是爱情的结晶吗?你可以鄙
夷他为生育而婚,也可赞美他为婚而生育。

光棍们都应该学写点诗,即使招不来白狐,也许说不定还能打动个狐仙。

只是别诗不透,反而不伦不类,徒失风范,更加光棍。

比如我。

婚后四天,禹即出门治水。女娇与他再相见,已十三年后。

用这四天,禹和女娇加班加点造出了一代帝王,启。

启在三岁的时候,正坐在茅屋前的磨盘上对着天空发呆。这时,一个形容枯
槁骨架黑瘦的像根劈柴样的男人正领着一群泥腿子从门前擦身而过。

启立刻跑回屋后和正劈劈柴的女娇嚷道:妈妈,我看到了一个叔叔,跟劈柴
样。

女娇立刻扔下斧头,狂奔到屋前,然而,却早已人去路空。

随从问禹道:大人怎么不进去坐一坐?以全父子夫妻之情?

禹摇摇头,没有说话。眼中却忽然淌下了一滴泪水。

十三年中,如此过家门而不入者三。

其实,女娇很明白,禹完全可以避道,更可以进来喝口水说句话。耽误一分
钟,并不会沧桑巨变。禹之所以没有,肯定有他的道理。

社会需要他头上有更多的光环,他也需要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光环。

纵使这个光环是用心碎换来。

做秀,并不仅仅是在T台,更在钓鱼台。

禹默默无声的领着众人一路走到江南,登舟离岸,驶向下一个灾区。

他的思考忽然被喷溅的口水打碎了,紧接着,整个舟中人都开始鼓噪狂呼,
惊慌失措。因为,一条黄龙竟然跑到了舟底,头一抬,竟把舟脱离水面,顶在半
空中摇晃。

犹如飘起的一张卫生纸,随时会跌落进茅坑。

艄公已肌肉萎缩。

禹却笑了笑,他忽跑到船沿拍拍黄龙脑袋笑道:我受命于天,拯治万民,你
这孽畜即为灵物之长,为何却不长眼色?

黄龙立刻把舟稳稳放进水面,逃遁而去。禹对艄公笑道:做下深呼吸,继续。

是英雄,是狗熊,真的很容易掂量出。

这只是上天赐予禹的传奇。禹的精明之处在于,他还可人工制造传奇,勘与
天工媲美。

当治水走到苍梧地界时,也即是舜后来驾崩的地方,禹迎面走来了一被公差
押解的犯人。

这件事太平常了。天要下雨,人要尿尿,警察当然要抓小偷。

禹却忽然走了上去,紧紧抱着犯人大哭不已。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公差更是
如坠十里烟雾。如不是禹,公差真恨不得一脚把肠子给踹出来。

因为,你真耽误他赶路。

随从们一看禹越哭越悲伤,只好上来好言劝解。伯益却很识相,他知道禹现
在需要有人向他问为什么以揭开谜底,便道:大人何为痛哭如此?

禹满面热泪仰天答道:一男不耕,有受其饥;一女不桑,有受其寒;我奉命
平治水土,调民安居,今尚有人犯法,岂不因我不正心乎?帝舜一为共青团委书
记,则全国青少年犯罪绝迹,于此,我有何脸面复见帝舜乎?

马屁不着痕迹,拍了领导而又哄抬自己,非圣贤,孰能为之?


4。2接位


伯益回家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父亲皋陶。皋陶笑笑,这些政治的小把戏怎
能瞒得过他这根老油条。

他决定刁难下禹。不为什么,他只是有些不服气而已。或者说,咽不下这口
气。

皋陶不一般,绝对不一般。

宋嘉祐二年(1057),一年仅十九岁的川籍青年参加礼部进士考试,当
场挥就六百余字,一气呵成,铿锵有音。其中就引典道:当尧之时,皋陶为士。
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
用刑之宽。对皋陶溢美之至。此文后被主考官定为天下第一。

这位青年叫苏轼。

这个主考官叫欧阳修。

这篇文章叫《刑赏忠厚之至论》,收于《古文观止》。

不过,后来放榜时,因为暗箱运作,苏轼被屈为第二。

不过,这个典故是苏轼杜撰的。

真实情况是,皋陶执政能力和苏轼杜撰的一样厉害。

所以,伟人制造的山寨一定是伟大的山寨,甚至和正版天衣合缝。

不久,皋陶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

一天,舜单独召见了禹和皋陶,本只是想闲聊,没想到却聊的火星直冒。

舜先呵呵问皋陶道:爱卿执法威行天下,不知对朕亦有何谏议?

皋陶回道:以道行之,天下无事不成。

禹嘿嘿一笑,插嘴道:敢问皋陶先生,何为道?道又何为?

皋陶等的就是禹的搭腔,便继续道:修身,任贤,明礼仪之纲序,即为道。

禹想了下,点点头。

皋陶继续道:简而言之,无外乎能知人,能安民。

禹忍不住赞道:甚妙。知人则野无贤士之遗,安民则国无流离之氓。此二者
行,天下何为不治?

皋陶看了眼禹道:这只是纲领之法。若要知人,则主上必须屈礼下士,柔韧
宽宏,不以一疵而绝弃,不以一功而过擢,如此则谄媚不行,小人匿迹,忠俊济
济一堂,国不待劳而治;若要安民,则主上必身先垂率,戒骄戒躁,不以奢糜而
废农,不以恩怨而戮刑,如此则百业兴旺,赏罚正为,百姓安居乐业,则何功不
致?

禹立刻向舜拜贺道:此仁义胸怀惟陛下可为。

舜笑了笑,谦让道:惟在两位爱卿辅佐之功。

皋陶心中小火苗腾的一下直往上冒,自己费尽口舌说了半天,引经据典不厌
其烦,居然被禹一张嘴给抢过去了,变着法儿向舜邀功。便牙根痒痒但却满脸堆
笑的向禹诘问道:贤弟认为愚兄之议可行否?

禹似毫无察觉敌意,恭敬答道:此法行则天下必宁。

皋陶心中有些得意,刚想抛出杀着,没想到舜却代他直接向禹道:若如此,
爱卿亦尚有何策以教朕?

禹直截了当道:我没有。

皋陶和舜心中俱一楞。这个回答多少出乎意料。

皋陶道:为臣子不能为主上献言解忧,可为忠诚守职乎?

禹道:忠诚守职并非囿于一偶。

皋陶道:愿闻以详。

禹道:当初洪水滔天,万民流离失所,不得安居。我新婚四天即出行,一致
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终使万川归流,
水患皆除。此可为忠诚乎?凡每疏理一处,即予众庶稻,调济饮食,免于饥饿之
灾,此可为守职乎?又绘三山五岳名川疆域之图以呈陛下,此不为忠诚守职乎?
九鼎已列于祖庙,岂贤兄尚未见之?

皋陶先只是冒冷汗,接着全身淋漓,像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一般。

做,远胜于说。

舜的教诲,禹永未忘记。

舜禁不住对禹笑道:朕治天下,卿为股肱;朕观天象,卿善指点;朕喜音律,
卿解弦雅;天下解朕之心者何有比于汝乎?

经此牛刀小试,皋陶从此成为禹死心塌地的同党。至死不渝。

不过没顶几天他确实也就死了。

皋陶死的实在不凑巧,因为他的死,在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

禹当然不是哀悼,哀悼之心早过期了。

舜崩之后,禹为之避位服丧三年,并让天下与商均。商均岂是个糊涂人,连
忙摆手不干,并诚诚恳恳跪下给禹磕头,奉迎其登帝位。

识时务者为俊杰,商均一直是个聪明人。

商均吃亏之处在于,他虽和禹一样聪明,却没有通过实践被广大干部群众体
会到。

通天的能耐都别在裤腰带里了。

或者说裤腰带以下。

商均从此亦和他的叔叔象一样,挂个诸侯的名,整天避在家中寻欢作乐。

这种人生虽无颜,但够色。

不穷就好。我一代说。玩够才爽。富二代道。

商均把担子撂给了禹,这副担子把禹压的透不过气来。

当然不是治国大业。对于禹来说,治天下之功他早已完成,现在已到了坐享
其成的时候。

他这个帝位坐的实在太舒服,整天啥事都不要操心。大家忍不住叹道。

只有女娇知道,禹过的很累很苦。因为,他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时刻停
不下来。

他只是在考虑一个问题。他死了,怎么办?

不是天下百姓怎么办,而是他的儿子启怎么办?

父亲的死给禹留下太伤痛的记忆,他很清楚,在权力面前,一切都是白扯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啥可蹦达的呢?

而现在,他终于掌握了至上的权力,他不愿白白的流失给别人,只想传给他
最可爱的人,儿子,启。

何况,启又足够聪明。

舜很理解禅让的折磨,当他从尧手中禅让而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当他禅让
给禹的时候,心如刀绞。

所以,他没有向禹施加任何的压力,没有像尧一样留下任何的遗命。

从此一切皆看天意。

做为报答,禹终生都对商均感恩戴德,必恭必敬,史载:商均「以客见天子,
天子弗臣,示不敢专也」。

禹终于喟然叹息一声,他屈服了。

并不是屈服于权力,而是屈服于世俗。

世俗方以禅让为美。

毕竟,无论怎么看,他都算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禹把帝位预荐给了最老成持重的皋陶。天下一片欢呼雀跃。

禹开始死掉世袭的心,他只希望,启以后能像丹朱和商均一样,也做个不闻
世事的快乐诸侯。

可天公太作美,它让禹一片灰烬的心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禹很清楚,皋陶的提前逝世是他唯一一次的反攻机会。

他要据此筹划出一次最有利的翻牌。

禹的思绪很清晰,清晰到一根针掉在地上他都能立刻判断出重量。

首先,禹必须禅让,他不能冒天下之不韪;其次,启必须能世袭,但这应在
他死去之后;再次,这次禅让必须为世袭开路。最后,他必须让天下人看出他的
公正,但聪明人又能从这公正中瞧出一些端倪。

曹操当年没代汉帝而立之,而只是为曹丕铺好路。政治大侠的手腕如出一辙。

简言之,即名利双收。

当禹公布新的禅让人名单时,连被禅让人都惊讶的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
子道:怎么会是我?

是啊,怎么会是他?伯益。

怎么算也该算不到他,论功绩论资历,叔叔辈的弃,契,倕,益,朱虎、熊
罴,伯夷,夔等活着的实在还有太多。

四岳若没躺进棺材板,肯定又开始看不懂了。

弃,契,倕,益,朱虎、熊罴,伯夷,夔却都看的清清楚楚。他们明白,之
所以选中伯益,仅因为两点:一,他资历太浅,别说当帝王,就是走大街上,都
压不住人;二,他是皋陶的儿子。

这两点都意味深长。

禹笑了,弃,契,倕,益,朱虎、熊罴,伯夷,夔也笑了。

一个微笑,一个苦笑。


4。3神射手


为了让弃,契,倕,益,朱虎、熊罴,伯夷,夔诸大臣们更清楚自己的决心,
禹决定用一个很有效的法子。

这个法子既是引导,更是警告。

这也是禹从舜身上学到的。

杀人。

五年,禹突然命令各诸侯首领赶至会稽山会盟,商议国事,时间很紧,路程
很远,但却三令五申不准迟到。

很反常的现象。聪明人应能看得懂。

但终有看不懂的人,也即是迟到的那个人。

防风氏。

禹拍案大怒道:尔竟敢怠误军机国事,不治罪何以谢天下?

在防风氏印象中,禹一向是温柔忍让,所以今天即使盛怒,他亦未当回事,
笑着反驳道:诸位皆已来三天,若有军机国事何不先议?只等我为何?诸位若议
而决,防风氏岂敢背众而独忸?况我守土最远,心虽急而力实有不济,昼夜兼程
亦不免有所迟误,尚乞陛下宽恕一二。

禹反而笑了笑,道:尔既如此善言,且烦你黄泉路上走一遭,以辩非冤死也。

防风氏脸色大变,尚欲张嘴求饶,刀斧手却早过来,把头发一拽,喀嚓一声,
连脖子砍断。

所有人都震惊了,震惊到浑身颤栗。

太血腥了,也太不讲道理了。

血,淅淅沥沥,淌至每个人脚下。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天下本没有道理,若有,也仅这一个。

会稽之行,令禹龙颜大悦。

这不仅仅是因其达到了恐吓的预期目的,更因他还有了个意外收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墓地。

禹本只想把启铺好路,没想到顺带把自己也掘好了坑。

会稽山风景秀丽,有隐吞之相,葬在这里,实在能对得起自己。

垂暮之年时,禹吩咐侍从道:我百年之后,即葬于会稽之山,桐棺三寸即可。

梧桐树最易腐烂,连盖房和木器都不能使用,何况做棺材板?且连梧桐棺都
只要厚三寸,禹之俭朴可见一斑。

实可为万世表率,流芳千古。

子曰:丧,与其易也,宁戚。

十年,禹驾崩。其墓,坑浅,穿圹七尺,下无及泉;坟低,仅高三尺,周不
及丈余,以不妨农耕。

生的伟大,死的简单。

伯益却突然心里冒冷汗,因为他发现,自己竟就这样被推上了帝王宝座。

伯益虽年轻,可家学渊源深厚,在皋陶这一政治老油条的熏陶下,他没吃过
猪肉,总见过猪跑。

所以,他立刻宣布,自己按先制,服丧隐居萁山,避位三年。

一到萁山,他立刻把自家大门锁死,不让任何外人进出。

他很怕别人来朝拜,请以政事。他只想安安稳稳度过残生而已。

虽他正风华正茂,大有可为。

不过启手中的鬼头刀更风华正茂,更大有可为。

事实却证明伯益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三年来,并没任何人来看望过他,更别说请以政事。

政治很残酷,说穿了,不过是对殴而已,看谁拳头更硬。

启在一片欢呼祝贺声中,登上了帝位。并由此将世袭形成体制,代代相传。

启更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王朝,夏。

不过启不封建,因为历史的车轮还没滚到。他只是比封建更愚昧和残忍。

夏,中国第一个奴隶制王朝。

禹因治水有功,被后人尊称为「大禹」,又因其子启创立夏王朝,其相当于
太上皇,故又称为「夏禹」。

当启还没在帝王宝座上坐热乎时,麻烦来了。

有人服,就肯定有人不服。

你凭什么废除掉世代相与的禅让制,而把帝位从伯益手中硬抢过来,害先帝
禹在地下无颜见尧舜圣人?

这就是有扈氏讨伐的借口。

当然,启以为这是暴乱。

他毫不犹豫亲率大军向有扈氏杀奔而去。杀人以树威,这招他已学的很熟练
了。

作战前,他向部队下达的命令是:左攻敌左,右攻敌右,中御其马,胜者赏,
败者杀,并戮及妻女。

最简单又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暴力。

当有扈氏还没搞清楚为什么失败的时候,便已被万箭穿心。

拿鸡蛋碰石头,怎么算怎么是自讨苦吃。

一战而天下定。

从此后,再也没人敢瞎咕唧启为什么不禅让了。

或者说,禅让这个词已被大家从记忆中抹去。

直到2500年后,燕王哙遇到子之,才想起这码事,脑袋一热,把王位禅
让出去了。

这导致燕几乎灭国。

时过境迁,有些名词会逐渐的被放进字典中,束之高阁。

启继承了禹为他打下的一个太平盛世,实在无所事事。

太累和太混日子都过的特别快。

十年后,夏后帝启崩。传位于子太康。

平淡的历史在这里峰回路转,柳岸花明起来。因为,嫦娥出现了。

以及她老公,后羿。

后羿一直生活在显赫的家世中。

其前代为有穷氏诸侯,并世掌射正(教射之官)之职,功勋卓著,在帝喾时,
曾被赐予一把红色神弓,一袋白杆神箭。

神器自然不会拿来射阿猫阿狗,所以完好无损的传到了后羿的手中。

家族的熏陶再加以自身的聪慧努力,后羿自然成为天下第一神射手。

青年豪俊,踌躇满怀。有钱有势,有才有貌。嫦娥若不嫁给他,那肯定要被
人骂为缺心眼。

好事成双。英雄总要有美女相配。谁也嫉妒不得。

嫉妒也是白嫉妒。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淡下去,世间便会少了一个爱情悲剧。

当然,也会少一个神话传奇。

千不该,万不该,后羿不该在如此幸福的生活中动了一个心思。

报恩的心思。

后羿认为,能娶到嫦娥做老婆,除了是前世500年修来的福分外,更主要
的是天帝的眷爱。

要知道,茫茫人海中能遇到她,靠的全是月老的那根线。

从此后,后羿闲来无事即一心外出打猎,而且专拣一些珍禽名兽下手,这些
猎物他自己也不吃,回家之后,就让嫦娥精心庖治出来,恭恭敬敬的摆在祭桌上,
向天叩头,以为谢忱。

别人家供的是野猪野鸡野鸭,后羿则是龙肝凤髓天鹅肉。差异之大,不言而
喻。

这份差异终于感动了上苍中的一个神。一个大有来头的神。

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一看后羿如此赤诚,便决定给他一些赏赐。凡人之欲,莫过于不死
成仙,所以,王母娘娘送给后羿一包不死之药。

这本来是件好事。也确实是件好事。

不好的是,王母娘娘在赐药时顺带吩咐了一句,道:此药需在荣登帝位之日
服用方可。

也不能太求全责备,想来王母娘娘随便说哪句话不是天机。就像老板说哪句
话不是命令一样。

王母娘娘短短一句话,透出二点要素:一:天已注定,后羿必登帝位二:在
荣等帝位之日谁服食皆可成仙。

第一句是明话,在后羿心中掀起了狂风骇浪;第二句是暗语,在嫦娥心中吹
起了一丝涟漪。

但真正令嫦娥心中从涟漪变成巨浪的则是另一个女人的出现。

这个女人的名气似乎并不比嫦娥差多少。

美貌似更胜一筹。

宓妃。

曹植的名篇《洛神赋》,即为咏宓妃之作。其词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宓妃本来是河伯(黄河水神)的妻子。凡人能嫁给一个神仙实在该是件幸福
的事。就像少女能嫁给大款一样。

不过,只是嫁给时是幸福的,隆重的婚礼令少女目眩神迷。可嫁过后才知道
什么是苦果。

宓妃就在深刻的感受。

因为宓妃嫁过门后,整天根本看不到河伯的影子。

河伯的原则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献
给了婚外恋。

《古诗十九首》曰: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人都是有性欲的,请不要忽视。尤其对老婆更不要忽视。


4。4政变


宓妃并不是一个浪荡的人,她虽然很痛苦,但总在努力克服,和克制。

她每天都痴痴的守侯在黄河边,希望他的丈夫能够回来温存一番。春风挲挲,
撩拨着她洁白的裙纱,也撩拨着她一颗春色流溢的心。

只是,宓妃以为这颗心已经死掉了。

她真的这样以为。可惜,她真的不能这样以为。

因为,远远的沙滩上,走来了一位年轻的将军。头戴婴盔,身穿战袍。手里
拿着一把红色硬弓,肩上背着一筒白色蔟箭。

他真的太帅,连踏下的脚印都散发着男人俊朗坚实的气息。

后羿正紧步向黄河边走去,他这段时间心情特别差,因为供奉祭祀的野味越
来越给济不上,他很怕王母娘娘骂他忘恩负义,领到药后就跑路。

后羿的射技毫无疑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悲哀的是,方圆五百里之
内禽兽早已绝迹,他不得不每天一清早就骑上快马到遥远之界以图获一二猎物。
走啊走,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黄河边。

这个问题其实也在深深的困扰着太康。

太康一生所好无二,惟有打猎。他射技当然不如后羿,不过他所获猎物却比
后羿多千倍万倍。因为,他可以调动全国的士兵统统为他服务,五百里地界就这
样被他扫荡一空。

双拳难抵四手。后羿很郁闷的道。想着,他便加快脚步向黄河走去,他水壶
早已空空,必须先去灌满水,才好继续赶路。

突然,后羿的瞳孔急剧胀大。继而,他像发了疯一般向黄河岸边跑去。

因为,他发现一个比天仙还美的素裙女人正一步步向黄河深处淌去。

见死不救,不是后羿的风格。

后羿奔入水中后,一把将女人抱起,然后扑腾着水花回到岸边,他已备好了
词来劝慰这个可怜的女人。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一直是句很有效的开导。

可后羿无论如何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这个女人的眸子太亮,像一深潭秋水样,
任何人陷了进去都再也拔不出来。

后羿就这样张大着嘴巴傻楞楞,宓妃却扑哧一声掩嘴笑了起来。这笑声像一
串X波,直进后羿的内心,把其搅做甜蜜的一团。

宓妃本很生气后羿把她从回家的路上粗暴的拖了回来。但当她全身心躺在这
个男人的怀抱中时,她突然领悟到,她被征服了。

被征服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因为,男人别想再甩掉她。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

后羿也实在找不到拒绝的勇气和理由。正如宓妃所说,那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他们只愿偷偷守着过着这份地下情,无枝无蔓,甜甜美美一生足矣。

只要别让嫦娥知道就好。后羿想。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对付着。

陶醉在爱情中的女人都有些傻,嫦娥丝毫没有怀疑。

后羿长出一口气,他终于放心了。

他是放心了,可有人正怒火攻心。

谁?

河伯。

被戴绿帽子堪比杀父之仇。河伯愤怒的吼道。

河伯怎会含垢忍耻?他怎么说也算是个神仙。

显然,河伯选择的是单向思维,他可以轻易而彻底的忘记已送给别人多少绿
帽子了。

宓妃一直都困惑河伯是怎么发现破绽的。虽然每次他们都是在河伯的床上做,
但每次他们都很小心。别说床脚掉个避孕套这种马虎不会犯,就是后羿每次来回
的脚印宓妃都会擦的干干净净。

后羿心里却很清楚。他后来对宓妃说:每个娶了漂亮老婆的男人,纵使日日
不沾家,但绝不会有一分一秒不在看自家院墙。

至理名言,无一不是切身体会。

河伯凌水而站,用鞭子愤怒的指着后羿骂道:尔实乃无耻之人,有如花美眷
在家,竟还行此勾搭下贱之事?

后羿心里一乐,怎么听着怎么觉得这话是河伯在骂自己。

河伯已算计好,他当然不会拿鞭子去抽后羿,那样太麻烦,也失却神仙身份。
他只要稍稍动下手指头,浪花就会汹涌而去,把后羿裹在云霄,一溺至死,然后
再像锅巴掉水泥地上样狠狠的摔成几大瓣。

河伯狂笑不已。神仙去杀死一个凡人实在太简单,就像大像睬死一只蚂蚁样。

可惜蚂蚁却提前发动,钻进大象鼻子里,狠狠的螫了一口。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后羿太懂,他虽是凡人,却是凡人中的将军。

在和情敌对阵时,他也不会忘记兵法。

河伯只觉左眼一阵剧痛,血汹涌而出,霎时流满胸襟。一支白箭不偏不倚贯
爆眼珠。

河伯的心登时就沉沦下去了。他知道,这只是后羿给他的一个警告。

一般的箭自然射不透河伯的护体神气,所以河伯才会志在必得。但,这是神
箭。神箭即已可射爆眼珠,自也也可射穿心肺。架打到了这分上,还怎么单挑?

河伯再孤陋寡闻,也绝不会怀疑后羿的箭术。

他只好自认倒霉,偷偷溜回家中独自抹眼泪。打打不过,告也没地儿。连王
母娘娘都庇护着后羿,还有啥想头。一哀至此,河伯能做的惟有送给其它男人更
多的绿帽子。

人神之战,实在太够噱头,所以没过几天,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嫦娥即使想充耳不闻怕也做不到了。

幸亏后羿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又在老婆面前指天发誓,说只背叛了身体
而绝不是心灵,且前前后后只做过一次等等。嫦娥才消掉了投河上吊的想法。

生,真不容易。死,更不容易。

嫦娥从此一个人偷偷的在家抹眼泪。纵面上能再笑魇如花,心中之痛又如何
可以弥却?

后羿却已没有足够的耐心来陪在老婆身边了,对于他来说,只要老婆不再自
杀就大功告成了,至于心灵之伤,惟有靠她自己慢慢疗养了。

嫦娥是个坚强的女子,她一定能完美的战胜自己。后羿这样自我安慰道。

但后羿的眼睛却死死的盯在一个人的脸上。

这个人现正仰天大笑。

因为他刚刚听到了一个绝妙的建议,这个建议正是后羿告诉他的。

后羿告诉他道:陛下若因五百里内禽兽绝迹,难足以尽田猎之趣,何不移驾
五百里外?

后羿实在没想到太康是个这么好打发的人。叫他去他真去。

太康也绝没想到后羿是个这么混球的人。我本怕人非议还不便去,现今你小
子出头来谏,那以后岂不是你替我背黑锅?佞臣之名你后羿是逃不掉的了,而我,
不过是一时疏忽受小人鼓惑而已。

说做就做,太康的执行力实在够水平。第二天一早,就领着国中兵士浩浩荡
荡奔赴边外。

三个月后,他收获大丰,各个车上都装满了飞禽走兽,自己乐的是手舞足蹈。
这下回去后可向后羿好好炫耀一番了。

可士兵们却个个苦丧着脸,因为,他们都三天没饭吃了。

太康鄙夷的道:宵小之人太没追求。为了伟大的理想,饿几天肚子又算什么
呢?

他应该忘记了,这仅仅是他一人的理想和追求,而不是大家的。

幸好,他很快和群众打成一片,也苦丧着脸了。而且最苦丧。

因为后羿正勒马停在他的面前。

后羿当然不是专程跑来听太康吹牛和看狩猎功绩的,他是专程来张弓满矢截
杀的。

后羿身后还领着三千虎狼之师,个个精神抖擞,满脸杀气。

更关键的是,每个人手里都拉满了一支弓,箭头都毫无例外的对准了太康的
士兵。

太康叹息一声道:爱卿所欲何为?

后羿道:陛下一味沉溺于田猎,不修政事,国民抱怨,欲另立新主,特遣臣
告以陛下,请以自便。

太康看看手下这些饿的七倒八歪的士兵,再看看对面的摩拳擦掌。无话可说,
惟有泪奔。

此时无声胜有声。


4。5篡位


后羿道:陛下趁此逍遥世间,走遍名山,岂不一遂平生驰逐之愿乎?士卒即
已困顿,不愿随者,想陛下也不会勉强。

太康大吃一惊,心里骂道后羿太过阴毒。即已流放了他,为何还掳尽侍从。
在茫茫天地间,他一个人孤魂野鬼样该怎么活?

自当上帝王后,他便丧失了最基本的自立能力。

在太康可怜兮兮的眼神中,随从们三三两两投到了后羿这边来。也许后羿都
是多担忧的,即使拿刀逼着,他们或都不会再跟随太康了。

那只会是死路一条,且还注定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狐死尚且首丘,叶落皆欲归根,谁愿弃尸于沟壑之间?

你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太康终于悟到。

只是代价太沉重了些,是用生命换来的。

后来宠臣伯靡曾问后羿道:陛下当时即已放逐太康,何不趁势取而代之?

后羿笑了笑道:你看当时朝政内外我能掌控几人?

舵都没把好,怎能急着做弄潮儿?

后羿陷入了思考中。

他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帝位继承人,才能以掩众臣毁谤,才能标榜自己毫无
私心,放逐太康仅是为万民社稷考虑。

最理所当然的继位者自然是太康的儿子。

对于后羿来说,这却是最糟糕的。

因为,在他的计划中,新的帝王需具备两点特质:一:年老多病,二:暗昧
无能年老多病则不问朝政,惟有很快的呜呼哀哉,后羿趁此段时间正好可大做手
脚;暗昧无能则即使想偶尔问问朝政,后羿也能很快的对付过去。

只要等着新帝王再一驾崩,后羿即可顺利的取而代之。

中康开始浮出水面。他恰恰是后羿理想中的人物。

中康亦是太康的弟弟。兄失政,弟代之,似乎也名正而言顺。

至少大臣们找不到圣贤教条来攻击伯靡的这一建议。

最关键的是,大臣们都知道伯靡不过是颗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后羿。

他们可以不怕后羿,但不能不怕后羿手中的弓箭。

河伯的下场就在眼前。

在万众欢呼声中,太康顺利登位。

一切果如后羿预料的那样,太康软沓沓的只知道吃药调理身体,对政事毫无
兴趣。后羿开始加紧培植自己的势力,控制军队和国政。并将骨干大臣武罗﹑伯
姻﹑熊髡﹑尨圉等收为党羽。

中康亦配合的极致无二,这个时候恰已奄奄一息。

后羿、伯靡、武罗﹑伯姻﹑熊髡﹑尨圉等一干人跃跃欲试,喜形于色,天下
似已收入囊中。

只是他们低估了一个人。

谁?

中康。

对,就是这个糟老头。

中康在临死之前突然回光返照,命内侍把所有大臣都召集到床前,地下跪着
黑压压的一片人。

中康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对后羿来说却是晴天霹雳。中康曰:朕百年之后,
传位于嫡子相,诸卿皆兴力辅佐,不可存贰,否则,心岂能自安,不愧对黄泉之
魂乎?

后羿冷汗直流,他似乎一直小瞧了中康。

很显然,中康早已知道自己不过是后羿的傀儡,他所做的就是两件事,苟且
偷生,保全住性命,并在临死前为后羿留下一个真正的对手。

相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

他机智,冷静,勇敢,善于谋略,能屈能伸。且继位是理所当然。

后羿实在没想到中康会杀这么一个回马枪,他的计划是在中康昏迷之际,矫
昭禅让给自己,这样中康落下了美名,自己得到了实惠,实在是两全其美。可万
没料中康竟先下手为强,提前向众大臣宣布了相的继位。

我实在不愿无辜者为我流血,只能顺先帝遗命奉相为帝。后羿叹了口气对伯
靡说。

伯靡忙匍匐叩拜道:大人以万民性命为重,上苍若有眼,必不负大人。

这短短一句话说的太有水平,夸了后羿的仁义,又预祝后羿荣登大宝。最后
还暗示道,假如失败,那也是上苍的责任,和我没关系。

不过伯靡心里很清楚,后羿这般的装腔作势,一定是已有了自己的法子。

后羿的法子说起来很简单。

非暴力不合作。

对于帝相的吩咐,他从来是言听,但不计从,阴奉阳违,答应的很爽利,做
起来没头绪;而对于其它大臣,谁若是听帝相的命令办事,没过几天就准得回家
养老。

朝廷上一个萝卜一个坑,无数人等着填补空缺。所以,在位的大臣们更是战
战兢兢,不敢做错一丝事儿。

换句话说,就是不敢听帝相一句话儿。

后羿意思很明确,他想不动声色的告诉相,天下人众已被我控制,你这个帝
王做起来也实在枯燥乏味没意思,一举一动都受桎梏,干脆禅让给我得了。

但帝相的意思却很不明确。

他二话不说,对于后羿和大臣们的挑衅和背叛不闻不问,惟独屁股死死坐在
宝座上不肯挪动分毫。

能屈能伸确实是他的特长,他爸爸真没选错人。

不论伯靡、武罗﹑伯姻﹑熊髡﹑尨圉诸人如何的上奏阐解,如何的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相全当作耳边风。他只用行动表达一切,我绝不禅让。

你越要我越不给,我急也急死你,急不死我就气死你,气不死你我就老死你。
反正我比你年轻。

这实在是最高明的软抵抗。借时间来杀人,是最无痕无迹的。

可惜,后羿不是吃素的。

他可以忍耐,但忍耐总是有极限的。

帝相两年时,后羿认为时机已足够成熟,果断的将相放逐,自己取而得之。
成为了夏朝的第六位帝王。

他再不动手,怕王母娘娘的不死药都过期失效了。

帝相却很聪明,他虽像大伯太康一样被放逐,但却不会四处漂泊游荡,自暴
自弃,从他尚未登上帝位起,他已开始筹备复仇。并培植自己的亲近势力。

只是这个势力比较远,并不在朝中。因为朝中早已被后羿铁箍一样控制的严
严实实。

所以,在践位的两年中,他从不拂怒后羿,以免遭杀身之祸;也从不逢迎后
羿,以丢失骨气。他就那样淡漠处之,似乎憨憨傻傻,无知无觉。

因为,他的手腕都在地下。

他当然更不会主动禅让,因为,若主动禅让,后羿必定会对他加倍监管,以
为他再有图谋之心,他只希望给后羿一个错觉,他是在走投无路力量早已不支的
时候被后羿给驱逐下台的。

如此,则后羿必对他弃之如鄙履。

相就这样流窜到了自己苦心经营的老穴,斟灌氏和斟寻氏两大诸侯国,他将
在这里一心修政,厉兵秣马,准备一举复仇。

后羿终于长出一口气,笑颜如花。这么多年不容易,他终于等到了明天,那
是他登基的日子。

明天如期来临。

后羿登基仪式的盛大隆重自不待言,反正一切都按最好的办。在大飨群臣的
晚宴上,后羿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兴高采烈,天旋地转。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反常的现象。

嫦娥不在。

要知,嫦娥可是帝后。如此场面,帝后不在,岂不咄咄怪事?

只是后羿太兴奋了,喝的太多了,太忘记一切了。

男人,真不该喝那么多酒。尤其是在尖锋时刻。

伤胃不说,关键是伤人。

嫦娥正因此而一个人扑倒在床上哭泣。是那么的楚楚可怜,那么的形单影只,
那么的孑孑孤寂。

抑郁,像一只毒蛇样,钻进了她的心,在肆意的噬咬。

她的心里反复纠杂在一件事上。

如果后羿站住脚后,会不会把自己废掉而改立宓妃?


4。6飞天


这是极有可能的,虽然后羿一直发誓说不会。

谚曰:男人嘴巴若靠住,母猪都能爬上树。

后羿曾在自己面前发誓说一辈子都不会再爱其它女人,可是一见到宓妃就上
了床,而且乐此不疲;后羿曾在太康面前发誓说一辈子效忠,可是王母娘娘一句
话,就让他连续放逐两位帝王,而且处心积虑。

嫦娥清楚,后羿之所以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封自己为后,那是因为他还在
等待时机。

就像他等待篡位的时机一样。

一想到此,嫦娥倒抽了一口冷气。事态,也许已很严重了。当断不断,反受
其乱。

她再自忖一下,无论从相貌还是从讨男人花心上来比,她都比宓妃差了很远。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嫦娥叹了口气,默念道。

她站起身,对着镜子再仔细的理了下妆,直到自己找不出一点瑕疵为止。然
后她轻挪莲步,袅袅娜娜向一柜子走去,拉开抽屉,拿出了那盒不死神药。

既然人间已无留恋,何不乘风归去成神化仙?

一念至此,嫦娥猛的闭上了眼睛,热泪顺着眼角滚滚而下。对于人间,她毕
竟还有太多的留恋。况,此去路途未卜,她甚至想象不出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忽然,一个侍女挑着宫灯走了进来,嫦娥忙整颜问道:何事?

侍女答到:陛下传旨,命娘娘速至大殿,受册封之仪并百官跪拜。

嫦娥心头猛一惊,暗暗道:原来他心中还是有我的,我若真的离去,他岂不
伤心欲绝?从此天人永隔,想见一面亦是难事。然忽一转念想:我若已成仙,岂
不来去自由?若真情意尚存,夫妻会面又有何难?纵再不济,亦可如牛郎织女得
一七夕。金风玉露一相逢,怎不胜却人间无数?

打发走侍女后,嫦娥心中就这样翻江倒海,百般纠结,一会想着昔日的恩恩
爱爱,一会又想到未来的鬼神不测;一会想到后羿的甜言蜜语百般温存,一会又
想到其与宓妃在床上的翻云覆雨,淫荡放浪。哭哭笑笑,笑笑哭哭,莫衷一是,
连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了。

唉,女人的心思男人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明白。

忽然,前面的大殿里传来了一声隆重而浑厚的钟音,嫦蛾心中一凛,她知道
册封大典马上就要开始,时间间不容隙,容不得再考虑了。她眉一皱,牙一咬,
头一仰,把药丸「咕咚咕咚」声不绝悉数吞进了肚里。

侍女正急急忙忙从花径中赶来催促嫦娥到前殿受礼,却忽发现嫦娥已荡荡冉
冉的向空中飘升而去,她吓的「吱哇」一声跌到在地上,继而连宫灯都来不及拾,
像疯了似的奔向大殿,还一迭声嚷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娘娘飞天了!娘娘
飞天了!快来人啊!

声音,凄厉而尖锐,划破空旷的夜空,直传进熙熙攘攘的大殿中,一字一珠
玑的进入了后羿的耳中。

后羿再醉成烂泥,此时也醍醐灌顶。他一甩手扔掉酒樽,慌慌迭迭的奔向门
外。

他的妻子已飘在了半空中,且还像断线的风筝样继续向上飘。

装不死神药的盒子还在她的手中。

后羿心中立时悲痛欲绝,莫名的搅做一块,令他想呕吐,却又呕吐不出来,
想掩住痛,痛却是那么清晰,只有一阵阵冷汗在他额头向外不停的沁着。

是愤怒,是伤心,是绝望,是背叛,是不忍,是思恋,也许都是,也许都不
是,总之,他突然很纠结,这种纠结是一种最深层的痛苦,犹如万丈深渊样危不
可测,却又无词可以尽述。

嫦娥早已是失声痛哭,泪水顺着脸颊横流,湿透了胸襟和袖衽。看着丈夫,
她忽然开始后悔,成仙再好,可失去了人间的爱恨情仇酸甜五味,纵使不死,又
有何意义?

可是,这条路是单向行驶。

也即是说,她只能向上升,而不能往下降,因为从她飘起的那一刻起,身体
就再也不属于她的了,不受控制,更不能选择方向。

磕了药后,你就成了药的附庸。

后羿摸了摸腰间的弓,却立刻放了手。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一箭把嫦娥射下,
可是,那是他的妻子,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他下不了这个手。

因为他知道,在心中,他始终是最爱嫦娥的。

也许男人一生中会住很多的旅馆,但家却永远只有一个。住宿是,感情亦是。

嫦娥越升越远,渐渐的,丈夫的影子开始模糊起来。她很怕再继续飘下去,
真与丈夫天人永隔。正焦急间,却一抬首发现皎洁光芒的月亮正在头顶。便略一
斜身,向其直飞而去。

不能选择方向,但可以选择方位。人这一生,谁不是这样不停的在发掘和适
应?

到了月亮上后,嫦娥才悲哀的发现,这里荒芜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从此,
她只能一个人孤寂的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了。

会活到永远,因为她连死都死不掉了。

李商隐曾在诗中感叹到: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大才子出手不凡,对女人心理的捕捉可谓入木三分。

愚民则无如此风骚情怀,只是每年再逢八月十五月圆之日,赏团团的月亮吃
团团的月饼,并郑重其事的告诉孩子们:吃水别忘掘井人,咱们今天的团圆都是
嫦娥用千载寂寞换来的。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嫦娥亦可算功成名就。

据传,嫦娥独居月宫后,常常反思,后来便推断出是不死神药害了自己,所
以从此后便拿个杵竿在石臼中不停的捣药。

再据传,再后来,为了缓解寂寞,她还养了一只兔子天天抱在怀里。这只兔
子还差点坏掉了唐僧的西天取经大计。

不管天上,且说人间。

后羿现正窝在宝座上,却只会楞楞的傻笑了。

他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爱人,天下与其还有何意义?

不过,他绝对不会放弃天下,因为这是他用血汗换来的。

他,只有堕落自己。这大概也是愤青的反抗,最起码他认为这是最合理也最
现实也最理所当然的。

帝王堕落无外乎不修政事,男人堕落无外乎拈花惹草。后羿收而笼之,从此
荒淫不政。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之人,还怎能意气风发?

但是,在堕落之前,后羿还必须做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一个稳妥人替他打理
政事。

武罗﹑伯姻﹑熊髡﹑尨圉已老,不足用;伯靡谄媚,不堪用。

所以,寒浞自然进入了他的视野。

寒浞是谁?高人中的高人,枭雄中的枭雄,牛B中的牛B。

寒浞正半闭着眼躺在后羿的宫殿中假寐,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荣华富贵会来
的这么快,且是这么剧烈。

在半睡半醒间,他开始一点点梳理自己的人生轨迹。

实在够精彩。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赞叹道。

寒浞出身于伯明氏,家门寒微,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饥饿并没有令
其形销枯萎,反而是肚大腰圆,脑满肠肥。

那不是浮肿,那是真的强壮。

因为,寒浞有自己的小灶,有自己的御用厨师。

他的小灶从来是就地取材,偷东家的鸡,摸西家的狗,鸡狗完了,便开始顺
手牵羊,羊完了,便马不停蹄。

总之,他不离荤。

他的御厨就是小伙伴们,不过在他眼中,没有发小,谁都不过是他的奴隶。
帮他煮饭,刷锅,洗碗,浆衣而已。

不听话的人没关系,他会一直揍听话。

寒浞就这样漂泊在邻乡四寨,不上学,不干活,优哉优哉,吃饱穿暖,偶尔
再斗斗蟋蟀,调戏调戏美眉。

那一年,他刚好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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