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苍山雪第二十六章匆匆回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范闲马上又面带微笑开始揉动,声音却有略微有些诧
异:「四年前?」
长公主笑了笑,唇角拱起好看的曲线,似乎在心中暗叹这位少年郎,转了话
题:「费介是什么时候开始教你的。」
范闲知道对方在试探一些东西,面色不变,平静回道:「那是小时候的事情
了。」这话说的很含糊,长公主碍于身份,自然也不能问得过于详细,只听她似
笑非笑说道:「若不是知道费介是你的老师,我想包括宫中在内的很多人,都不
知道你们范家与监察院的关系如此紧密。」
范闲手下愈发温柔,应答愈发小心:「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父亲大人与
费先生以往认识。」
长公主柔柔说道:「当然认识,往年第一次北伐的时候,你父亲与费介都是
跟在皇帝哥哥的中军帐中,如果说不认识,那反而有些古怪。不过那时候我年纪
都很小,你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是。」范闲心知言多必失,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说什么。长公主此时却似
乎来了谈兴,继续问道:「你奶奶身体怎么样?」
「奶奶身体挺好的。」
「嗯,很久没有君见她了。」长公主柔弱不堪地应着,「小时候我最喜欢你
奶奶,那时候哥哥每次要欺负栽,都是她护着我。」
范闲微笑着想道:「如果奶奶知道现在的你想杀我,只怕当年早就拿根本棍,
把你给敲死了。」
「陛下的意思,我想范大人应该和你说的很清楚。」长公主甜甜柔柔的话语,
忽然说出这样严肃的话题。两相比较,格外透着一股寒意。
范闲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知道对方说的是内库的事情,此时装傻也不
可能再蒙混过关,只好微笑说道:「听陛下公主安排。」
「噢?听说你最近在京都开了家书局,开了个豆腐坊。」长公主忍不住微微
笑了起来,闭着眼的脸颊一笑之下,依然美丽,「世家子弟。多半是些只会清谈,
不会做事的无用之辈,你能提前进入这个行当,为将来按手内库做准备,这点我
是根欣赏的,只是豆腐坊这件事情未免胡闹了些。」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根本不知道应核怎么应对。
……
「其实,我想杀你。」刚刚才似乎变得融洽了一些的气氛,却因为长公主面
带微笑的这句冰冷话语。顿时化作了庆国北疆的寒夜,冻住了广信宫里的一切,
四周飘舞着的暖昧白纱,也颓然无力地垂了下来。
范闲依然温柔地保持着微笑,只是将右脚往后方挪了两寸,摆出了最容易发
力的姿式。
监察院早就察出来了吴伯安与这个女人的关系,既然这个女人已经有两次想
杀死自己,在这清清粉粉却暗藏杀机的广信宫里。再来第三次,似乎也不是不可
能的事情。
当然,自己入宫是京都皆知的事情,按道理来讲,不可能有人会疯到在皇宫
里对自己下手,但是入了广信宫后,看着长公主稚嫩神态。和说话的语气,范闲
无来由地心中寒冽。
这女人似乎是疯的!
自己此时为长公主按摩头部,虽然是对方要求,而且自己要娶对方的女儿,
但毕竟男女有别,上下有别,万一这个女人随便用个调戏公主。逆乱伦常的罪名。
调人狙杀自己,自己身后的那些人能怎么办?想救自己也来不及。
范档清楚。这个世界上真正恐怖的就是小孩儿、女人、疯子,因为这三种人
是不可以用理智去判断,去分析,随时可能做出一些疯狂而有严重后果的事情。
而在范闲的眼中,自己手下这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少妇,无疑是集这三毒于一身。
神智清醒毒辣的女人,行事却有些小孩儿的稚气,手段却有些疯气,构成了
长公主李云睿与众不同,却格外可怕的存在。
正在此时,几位宫女走进了殿内,一身淡石榴颜色的紧身宫女服,曲线毕现,
却十分方便出手,腰带略有些厚,在澹州浸淫暗杀之道十年的范闲,一眼就瞧出
来了那些腰带里面是锋利至极的软剑!
但他的手指依然稳定地揉着长公主耳下的那片软润,满脸微笑说道:「公主
殿下为何想杀我?」
「很多人都认为我有杀你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很充分。」长公主依然闭着
双眼,似乎根本不害怕范闲会暴起反击,将自己毙于指下。
范闲半低着头,根本不再回答,似乎将注意力都专注在自己的手指上,其实,
他的双眼到现在为止,也是紧紧闭着的。
……
广信宫里安静地连一只幽灵猫走过都能听见。几个宫女缓缓地靠向公长主的
身边,范闲闭着双眼,只是脑袋微微向右偏离了一点点。
「请范公子净手。」不知道宫女们从哪里又端来温水与毛巾。
范闲睁眼,向长公主行了一礼,又微笑着谢过这几位宫女,将有些酸麻的双
手泡入温水之中,取过毛巾擦拭干净手掌上的水渍,一躬身到底:「不知殿下感
觉可好了些?」
长公主李云睿似笑非笑望着他,柔软的眼波里犹自带着一丝怯弱的感觉,但
范闲知道,这个女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那一类人。
「好多了。」长公主缓缓坐直了身体,侧头将肩上的黑发理了理,半低着头
温柔说道:「想不到婉儿要嫁的大君竟然还有这样一门好手法,说真的,我都有
些不舍得……你了。」
范闲很恭敬很安静地站在下首,不敢多言一句,他知道面对着一个这样的女
人,不论你说什么,都会造成很难分析的结果,所以干脆玩个干言万言不当一默
的手段。
「你去吧,我有些乏了。」长公主唇角绽出朵花儿来,柔声说道「给柳姐姐
带句话,她今天没来看我,我很失望。」
等范闲恭敬地离开广信宫后,长公主的心腹宫女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请示道:
「公主,杀不杀?」(画外音:大风,大风!)
「只是逗小孩子玩玩罢了,不然这宫里的生活还真是无趣啊。」长公主像猫
儿一样伸了个懒腰,慵懒至极,诱人至极,「这个少年还真出乎我的意料,倒像
个三四十岁的人一般,很能忍,很能掩饰。」
长公主今日起初当然没有动杀心,但看着范闲步步防备,不露半分破绽,这
个将争斗视作游戏的奇妙女子,却是心中渐渐痒了起来,以她在这宫中的地位,
以及范闲都能想到的变态心理,如果范闲真的稍一失神,只怕她真会下令杀了他。
她的眼光瞥了一眼隔着垂重白纱隐约可见的宫门,唇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心中想着:「在你准备出手前的那刹那,微微偏头,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真好奇,
范闲……你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可惜啊可惜。」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在可惜什么,
或许是可惜范闲过几日就要面临的危局?
范闲是玩毒药长大的,所以他发觉长公主是自己平生少见的厉害毒药,是眼
下的自己很难对付的角色。出了广信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有些瞌睡的宫女醒儿,
冷冷道:「回吧。」然后当先向宜贵嫔的宫殿行去,竟没有走错路。
宫女醒儿此时才发现这位范公子的后背竟已经是汗湿了,淡青色的衫子被浸
出一道深色的痕迹,看着很狼狈。
出了皇宫,上了等在广场远端的马车,范闲的面色有些发白,手掌搁在腹间
按在腰带里的药丸上,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思虑慎秘还是胆小如鼠。
如果长公主真的想杀自己,又怎么会选择在广信宫中?
「还好吧?」范若若同情地看着兄长,根本不知道他在广信宫里的对话是怎
样的耗费心神,以为他只是四处拜见娘娘,累着了。
范闲微笑着摇摇头,对柳氏转述了那几个宫中娘娘托他转达的问候,便开始
催促马车快些回府。柳氏与范若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着急。
马车驶进了范府旁的侧巷,范闲向柳氏告了声罪,便拉着妹妹微凉的小手,
往后园里飞奔而去,不过片刻功夫,就进了书房。
范若若按着不停起伏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