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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北海雾第九章春风化雨入春

日头渐渐地升了起来,驱散了考院里的寒意,那些紧张的学子们终于有机会
可以暖一暖自己的身子。他们不停地搓着手以保证落在纸上的笔迹不会显得过于
生硬,这试卷书法也是评分标准之一,所以虽然已经开考良久,但大多数人还只
是在打腹稿,并没有急干动笔,看来这考院里的士子们,大多数都是曾经有过痛
苦经历的可怜人。

范闲满脸微笑地在考场里行走着,脚步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以免打扰了这
些学生们的。说来也奇怪,学生们破题之时往往最是害怕考官在自己身边经过或
是打量自己的试卷,但当这些学生们发现站在自己身边驻足观看的,竟然是考院
门口那位赫赫大名的小范大人时,每个人却不免生出些许自信来。

因为范闹不像那两位座师和提调一般满脸肃然,反是挂着如谈谈阳光般的笑
意,所以但凡敢抬头看范闲脸的学生,总是会觉得小范大人脸上的笑容是在鼓励
自己。

在考院的每一处走了一遭,范闲回到了角门处,沐铁早就已经泡好茶等着了,
看着他坐到椅子上,才压低声音笑道?」挺闷的,范大人选在这儿歇脚,倒是最
合适,角门这里要与外界交通所以倒不怎么难受。」

范闲一笑,心想自己如果真回正厅与郭尚书坐在一起,只怕对方不高兴,自
己也会不舒服。一边饮着茶,他一边却想起了一椿很蹊跷的事情,太子那边给的
名单只有六人,但却没有贺宗纬的名字。他入京之后便知道贺宗纬是大学士的学
生,而且是东宫潜臣,按理讲,今朝应该是要参加春闱的。

他暂且将这事放下,将目光隔着数重小门,又投向考院的最里处,心里生出
了一丝慌谬之感,自己只不过是借着酒疯演了下李太白,出了本诗集,居然就能
坐在这里监考,这人生果然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那些犹在奋笔的学生们,如果知道堂堂舍试的结果,早已经被朝中宫中的那
些大人物像分西瓜一样地分好了,他们的心里会有怎样的想法?

时间似平过的极慢,范闲已经快要在角门的椅干上睡着了,才发现日头刚刚
移到了正中。相关衙门已经派人送了中饭过来,角门自然有人接着,细细查验过
食具之后,发现并无异常才将其中六份食盘抬到了中厅。

范闹去了中厅与那几位大人一面用着午饭,一面听他们讲上午的情况,东南
角那里被提调大人逮了个舞弊的学生,提调摇头叹气道:「见过舞弊的学生,没
见过这么舞弊的学生,居然堂而皇之将整本破题策放在书案下面抄,以为四周有
隔幕就不会有人发现,哪里知道四处巡视的官员眼睛是尖的。」

此次春闱总裁礼部尚书郭攸之忽然皱眉道:「这书是怎么带进来的?」

范闹知道这是自己的失误,微笑应道:「先前检查太慢,监察院那边的官员
催丁一下,所以下官有些着急,怕误了圣上定的时辰,所以出了纰漏,请大人恕
罪。」他这话请了罪,却将责任推了一半到监察院方面,倒是油滑。

郭攸之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倒没有难为他,毕竟这种小事历朝历代的科
举都无法杜绝,也不能以此来攻击范闲,只是声说道:「小范大人初历此事经验
不足,你们几位大人要事帮一些。」

范闲笑着向四周的几位大人拱手一礼,尤其是对着自己的直属上司太学正说
道:「学正大人,下官才疏学浅,请多多看护。」

太学正便是那日殿上受陛下眼神所指的舒大学士,他本是庄墨韩的学生,但
是毕竟深以自己是庆国人为荣,所以倒不怎么记恨殿前范闲将庄墨韩激得吐血一
事,反是呵呵指着范闲笑道:「奉正大人,若你才疏学浅,这庆国上下哪有人敢
自称有才?」

另一位座师和提调也纷纷笑着附和,拿范闲打趣:「堂堂庆国第一才干,若
非学识惊人,小范大人此时应该在场中奋笔疾书饿了啃两个干馍,哪里能坐在此
处用饭。」

这话一说,连郭攸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范闹的才学究竟如何,范闲自己是
没有丝毫信心,但看来不论是在京都官场,还是在庆国天下,众人对范闲的信心
倒是比他自己还要强烈许多。

考院里的学生们依然在紧张恐惧地做着试卷,天时也渐渐地暗了下来,范闲
在场中走了几圈,看了众人试卷还真发现丁几个有真材实学之人,不免多驻足看
了看。虽然他在澹州时也曾经通读这个世界的经书,但毕竟设有想过经科举入仕
途,所以真要做起这等文章来,怕是还不如大多数人,毕竟泄为人,夸张点说也
是博览群书之徒,眼光还是有的。

他暗中将那几个人的名字记下,然后走到角门处,假意打呵欠,一偏头,发
现沐铁已经是半躺在椅上快要睡着了。他不由失笑,心想这个沐铁也是个妙人,
做事的能力自然是有的,不然陈萍萍也不会让他代掌一处部分权力,只是做人的
本事就差了些,也许是刚刚开始学习拍马屁这种事情,每次看见范闲就无比恭谨,
无来由地让范闲有些不自在。

「大人角门开不得。」看见居中郎范闲走到角门旁一个偏僻处,一位监察院
官员面露为难之色,上前拦住,说道:「除了送饭送水,角门必须一直关闭。」

「本官知道这规矩。」范闲笑了笑说道:「只是想随便走走看,看看有没有
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话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合体统,堂堂国朝大典,皇皇春闱之试,身为考
官的范闲却想在考院里寻些好玩的东西。但是很奇怪的是,那位监察院官员听着
这句话后,却是微微一笑应道:「院子里好玩的东西挺多,大人以后常来。」

范闲平静了下来,看着这位官员普通的脸庞,忽然开口说道:「我要找的就
是你,」

「不错,提司大人。」那位官员低头道。

范闲看着他的双眼,知道这位监察院官员官职不高,但肯定是陈萍萍安插在
一处的亲信,不由微笑说道:「陈大人说了具体的时间没有?」

「春闱之后,三日之内。」那位官员轻声应道。

「好,我还有件事情要你帮忙,我需要查几个人的来历。」范闲将自己先前
记的人名告诉了这位官员,静静说道:「不查家世,只查为人如何。」

「是。」那位官员轻声道:「请提司大人出示令牌。」

范闲自腰间将那块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监察院提司令牌取出,在官员的
眼前晃了一晃,然后温言问道:「记清楚丁吗?」

官员柔声应道:「记清楚了,不过此事下官会上报院长。」

「明白。」范闲温和笑道:「封卷之前,我要你的回报。」

「是。」

「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用。」那位官员轻声说道:「下官只是院里一位低层官员,不敢劳烦大
人费神记名。」

太子要在朝廷里安排自己十几年后的人手,大皇干或许也是如此,至于岳父
和枢密院那边,则是典型的奸官行径了。想到这里,范闲不由苦笑了起来,自己
这位老岳丈还真不肯给自己省些事啊。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官场里的常态,而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情,倒是有些变态。

范闲有些唏嘘,心想再过些年,等自己年纪再大些之后,是不是也应该安排
些自己的人,进入这个像游戏场一样的官场?但眼下他还无法做这些事情,首要
的是要与监察陆军配合好,将此次春闱的事情处理完美,不要给自己留下太多麻
烦。

在成功地用言将长公主逼出宫后,他一直很平稳地处理着一切。如果不是这
次东宫方面拉自己的手段太过霸道,或许他还会依然忍下去。而且他认为自己的
计划并不怎么冒险,先不论明面上的力量,自己身后的黑暗之中站着一位大宗师,
站着一方恐怖的院子,这都是很多人不曾知晓的力量。他相信自己只要不去触动
庆国皇室最根本的利益,在这个看似强大,实则互相牵制的官场上,自己大有可
为之地。

既然重生之后要抡圆了活一把,自己就能过于退让,不然岂不是白瞎了母亲
大人留下的这多香喷喷帮手?那些皇子高官们能做的事情,自己凭什么不能做?
自己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漂亮。

「我骨子里真是个很混帐的人啊。」范闲看着考场里那些辛苦的学生,满脸
微笑,心想着:「和尚摸得,凭啥自己不能摸,自己不但要摸,还偏不让和尚去
摸。」

(范闲是春风,是阳光,是雨露,是指路明灯,是……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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