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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五章后宅荒唐

范闲捏着拳头,堵在自己嘴上咳了两声,上前推了推门,很自然的,这时候
的房门一推即开。他明白是怎么回事,既然两口子要准备好生较量一番,哪有把
擂台关起来不让人进的道理,就连范闲先前那块咳,也是给屋里的妻子提个醒,
自己来了,有话房里说的好。

这个世代,终究是个以男子为尊的社会,虽然林婉儿的出身要比范闲尊贵许
多,但既然嫁入范府,按理讲也不会如此直接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他们夫妻二人
相处之道,又与一般官宦家庭不同,范闲虽然骨子里脱不了雄性动物的荷尔蒙控
制,但在精神层面上,还是极尊重女性的。

说来说去,这都是范闲自己造的孽,妹妹准备玩翘家,老婆吃小醋,还不是
他一手薰陶所成,放在别府里,只怕早就闹将起来了。

……

「少爷。」大丫环思思掩嘴笑着,将他迎了进去,替他解开外面的单衣,又
递了个毛巾过来。范闲摆摆手,示意已经擦过了,他看着这丫头的一脸坏笑,内
心深处不免又是一阵叹息,何止妹妹与婉儿?就连这丫环与自己打小一块儿长大,
也被自己宠的没有了尊卑之分,当上家庭剧上演之时,竟还有看热闹的闲心,取
笑自己的勇气。

林婉儿此时正躺在床上,一床薄被拉了上来,拉到了胸部,头上的黑发散乱
在肩头,看模样还真是刚刚睡醒。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却骨碌骨碌转着。好奇又甜
蜜地望着远行归来的相公,没有半丝范闲准备迎接地怒气,小巧微翘的鼻尖微微
一嗯,说道:「相公啊。没出去迎你,莫见怪噢。」

范闲看着她双唇里露出的糯米细瓷般的牙齿,笑了笑,迳直坐到了她地床边,
开始执行三不政策,不解释,不掩饰,不说话,直接将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了她
有些微凉的小手。捏了捏,这数月不见,许久没有揉捏婉儿柔若无骨的小手。还
真有些想念。

此时思思还在屋中,林婉儿不免有些羞急,眼睛瞥了一下那方。范闲抬头望
去,发现思思正假意收拾桌上的药盒,眼睛却在往这边飞着。他不由笑骂道:
「你这丫头,真是惯坏你了,也不怕长针眼。还不快出去。」

思思呵呵一笑,向着少爷少奶奶行了个礼,便推门出去,反手将门关上,又
恰好遇着去前宅端回食盘的司祺,赶紧将她拦在了外面。司祺是随着婉儿嫁过来
的随房大丫头,与思思地位相同,二人相处的也算融洽,此时见她拦在门外。顿
时明白了里面那两位主子在做些什么,不由扮了鬼脸,但看着手上的食盘苦着说
道:「少爷刚回家,总得先吃些东西吧。」

思思笑着说道:「这些不过是填肚子的小点,前面宅子里不是在准备正餐吗?
再说了,咱们家这位少爷……是得先吃点儿什么东西的。」

在司祺听来,这话就不免有些轻佻了,尤其是事涉小姐,怎么也不应该是自
己这些下人该开地玩笑,脸色便有些难看,用眼睛剜了思思一眼,鼻子一哼,端
着食盘就去了隔壁的厢房。

思思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那话确实极不尊重,吐了吐舌头,赶紧
跟着跑了过去,不一会儿时间,隔壁的厢房里片刻安静之后,便传来了阵阵极低
地笑声,想来两位大丫环已经和好如初。

卧房那张极大的床上,大被之下,范闲伸出右手将头上的发叉取了,在家中
他向来只喜欢在脑后梳个瓣子,求个清爽。他觉得嘴有些干,伸手到床边的小几
下取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想了想,又将茶杯递到了婉儿的唇边,喂她喝了半盅。

婉儿眼色柔媚,两颊微有潮红之色,半盅温茶下腹,这才略回了些神,又羞
又气地咬了他左小臂一口,说道:「哪有你这般猴急地家伙?这才刚刚入夜,让
那些下人猜到了,你叫我有什么脸去管这一家大小。」

范闲嘿嘿一笑,侧身抱着妻子,手指头在她滑嫩的上臂上轻轻滑动着,心里
头十分满足,说道:「小别胜新婚,何况你我久别,亲热一番,又有谁敢说三道
四?」他眼眸微转,接着促狭说道:「再说了,若我先前不是这般猴急,只怕你
还会疑心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番话,林婉儿才想了起来,今天自己是准备要好生劝试相公一把,怎
么放他进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自己就昏了头似地被他期负了一番,连自己准备
说的话都险些忘记了,莫不是相公真有什么迷魂术不成,想到此节,不免有些微
羞窘意,轻轻捶了他一下,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先前准备问你听见那小令
有什么感觉没。」

范闲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俊秀的面容配上这个表情,不怎么淫亵,反而
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坏坏味道。对于夫妻之道,他向来玩的是行动派,不理婉儿心
中有何想法,先上床亲热一番再说,这世间女子嘛,在亲密之事过后,总会对于
自己的情郎依恋无比,心中那些小酸味想来会淡些。但他也知道这事儿终要有个
交待,所以反而主动地提了起来:「你这丫头,居然敢不放我进屋,当心我打你
屁股!」

林婉儿伏在他的怀里,幽幽说道:「打便打吧,反正你也只会欺负我。」

「这话是怎么说的?」范闲笑着说道:「莫非没有从北齐带鸡翅回来,你就
生我气不成?」

林婉儿爬起身来,半跪在床上,亵衣微滑。露出半片香肩,她盯着范闲地眼
睛,片刻沉默后,忽然直接说道:「先前我不高兴。」

这世间女子。纵使吃醋,只怕也没有林婉儿吃的这般光明正大,于是乎范闲
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小心回道:「这又是吃的哪门
子飞醋?那首小令确实是我写地,不过可不是你想像的那般。」

「什么叫吃醋?」林婉儿不明白他的意思。

范闲也才想起来,这个世界里并没有房夫人饮醋自杀明志的桥段,于是笑嘻
嘻地将这故事讲了一遍,只是假托是看地前人笔记。

林婉儿听后,也自感叹房玄龄夫人的坚强。只是心里总觉得相公这故事定是
自己编的,说不定还是专门写来说自己的,不由有些生气。说道:「我可不是那
种要独占你一人的小气家伙,思思和司祺总是要入门的,你不用刻意拿这故事来
编排我。」

范闲知道妻子会错了意,笑呵呵说道:「若你不想独占我,那倒反而有些大
不妥了。」林婉儿毕竟只是位从小在深宫里长大的女子。不是很明白相公这话里
隐着的所谓情之独钟的含意,又听着范闲说道:「若你不是吃醋,先前为何不让
我进门?」

林婉儿依然半跪在床上。鼓着双腮,半晌后说道:「你可知道,这首小令已
经传遍了整个天下?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一代诗仙范闲不作诗,此次出使北齐,
却为了一个女子破了例。」

「一首小令罢了,你若想听,我自然每天写一首给你。」范闲笑眯眯说道。

林婉儿幽幽说道:「只是一首小令?听说相公在北齐上京城内,天天与那位
海棠姑娘出则同游。坐则同饮,漫步雨夜街头,已然成为一段佳话。」

范闲心中气苦,知道这是北齐皇帝刻意放地消息,只是这些话在人们的嘴里
传来传去,确实会让林婉儿的处境有些尴尬,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又听着妻子问
道:「相公告诉我,那位……叫海棠地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范闲一怔,心想自然不能将海棠夸到天上去,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也不想
在妻子的面前颠倒黑白,将海棠贬的一无是处??虽然这是所有男人在老婆的床
上,都会做的一件无耻事。他想了想后说道:「海棠是北齐国师苦荷地关门弟子,
最是受宠,在宫中也极有地位,为夫此次出使,既然是为国朝谋利益,对于这等
要紧人物,自然要多加结纳。」

林婉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位海棠姑娘虽然在南方没有什么名声,但
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在北方的地位……我只问相公一句,这位海棠姑娘的身份,
能作妾吗?」

范闲一愣,心想这是哪里来地天马行空之问。又听着林婉儿叹息说道:「似
这等女子,想来眼界极高,若不是相公这等人物,也断不能落入她的眼中,只是
她的身份在这里,将来总是极难安排的,婉儿今日气,气的便是相公做事向来不
想后续之事,未免胡闹了些。」

范闲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又不准备娶那个海棠,有什么后续?婉儿这
话未免好笑了些。」

林婉儿大惊失色,不知怎的竟开始同情起那位叫海棠的女子,斥道:「相公
莫非准备始乱终弃!」

范闲连连摆手,忍着笑说道:「既然未乱,哪里有弃?」

……

片刻之后,林婉儿带着一丝狐疑看着他,问道:「真的?那为什么相公会写
诗情挑对方?」

「情挑?」范闲无语问苍天,想了又想,才将离京之前自己的安排,与上京
城里地诸多事情告诉了妻子,摇头晃脑说道:「这位海棠武道修为极高,除了那
四大宗师外,恐怕她是最强的那几人之一,我既然要与她打交道,当然要得准备
些利器。」

林婉儿皱眉道:「这就是相公说的一字存乎于心?」

「正是。」范闲笑兮兮应道:「两国交兵,攻心为上。」

良久之后,林婉儿才叹息说道:「相公此计……未免无耻了些。」

家中风波未起而平,范闲想了想。又将今日与大皇子争道之事告诉了妻子,
他知道婉儿自幼生长在宫中,对于朝中这些事情比自己更有发言权,所以婚后以
来。他渐渐习惯了与她商量自己的安排。

林婉儿听着他的话后,也是皱了眉头,与言冰云做出了一样的判断,觉得范
闲实在是很没有必要得罪大皇子,有些多此一举地感觉。范闲不可能向妻子解释
自己的隐忧,只得温和笑着说道:「婉儿你且莫管我为何要这般做,只说你觉着
这争道一事,能不能让宫中相信我与大皇子日后会是敌人。」

林婉儿好笑看了他一眼,说道:「极难。」

范闲一怔,说道:「这是为何?」

林婉儿叹了口气后说道:「其实你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情。不错,监察院在众
官与百姓的眼中,都是个阴森恐怖的衙门。六部地官员们在背后都骂你们是黑狗,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喜欢监察院……就像军方,枢密院,西路军,他们对于监
察院本身就是极有好感的。」

范闲马上明白了过来。行军打仗之事首重情报后勤,而监察院遍布天下的密
探网,想来为军方提供了极强大的支持。能够让那些将士们少洒些血,军方当然
喜欢监察院。他皱眉问道:「这是其一,不过大皇子此次回京总是要交出手中兵
权,军方的意见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林婉儿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宫中认为,他没有同时结好三位皇子,叹息
说道:「还有一椿事情,或许相公忘了。这三位皇兄之中,与婉儿最亲近的,便
是……大皇兄啊。就算看在我的份上,他也不可能记你的仇。」

范闲苦笑一声,他知道婉儿小时候,在深宫之中,大部分地时间都是呆在宁
才人宫中,与大皇子最亲近,想来也是自然之事,只是自己算计的时候,却有意
无意间,将这层关系故意忽略了。

或许是他从内心深处,都不愿意将妻子与那几位皇子联系起来。

林婉儿其实知道范闲在担心什么,轻柔说道:「其实我看相公有些多虑了,
圣上身子康健,你担心的局面,只怕还有好多年。」

范闲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
次回京,看着那气氛,就知道明年我真地接手内库之后,你那太子哥哥,大皇兄
二皇兄的,哪里肯放过我这块肥肉。」

「年前在苍山上,我给你出的那个主意如何?」林婉儿此时不像个十六七岁
的小姑娘,倒像是一位长于谋划的女谋士,她毕竟是长公主地亲生女儿,在这些
方面或多或少会遗传少许,所以范闲也一直很信服她的建议,只是苍山上那个提
议,范闲一直没有点头。

他微微低下头去,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自请削权,从道理上讲,是最应
该做的事情。一位像我这样地年轻臣子,手中如果理着监察院与内库,这份圣恩
实在是有些过重,权力实在太大,这本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局面……但是婉儿,
内库我是一定不会放手的。」

林婉儿虽然不知道夫君为何一直不肯放手内库,但身为人妻,自然只是默默
支持,点了点头后说道:「婉儿知道了。」

范闲继续说道:「既然我不肯放开内库,那监察院就更不能放。」

如果内库是座金山,那监察院就是守着金山的军队,如果空有内库,那范闲
就会成为赤裸的美人儿,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那就等着被宫里那些人肆意凌辱
吧。

林婉儿叹息着摇摇头,说道:「那夫君就得多辛苦了。」她忽然看着他的双
眼说道:「有信心吗?」

范闲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说道:「不敢把话说满,但你也知
道,我向来是个有些自大甚至自恋的人。」

林婉儿笑了笑,忽然咬着厚厚嘟嘟的下嘴唇,轻声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法
子。」

范闲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林婉儿地眼睛一闪一闪,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轻声说道:………把海棠姑
娘娶进门来!」

范闲大惊失色,心想妻子这计,果然非常人所能预料。

林婉儿兴奋解释道:「那位海棠姑娘是九品上地强者,相公说她指不定哪天
就晋入大宗师的境界。你说,如果咱家有位大宗师,而且她的身后还有苦荷一脉
的强大地实力,就算是庆国的这些皇兄们,想来也不敢对你如何,就算是陛下,
也要对你多加笼络才是,你看叶重家,只不过出了个叶流云,便纵横官场十几年
不曾一败……」

范闲知道她说的都有道理。不论是谁,娶了海棠进门,那都像在家里放了一
个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但他却不知道妻子是在进行最后一次试探还是怎么嘀,
于是坏坏笑着说道:「可是……海棠长的确实不咋嘀啊。」

林婉儿一愣之后,啐了他一口:「你这个色中恶鬼!」

范闲笑了笑,此时心里却在想着先前林婉儿说的叶家??叶重身为京都守备。
叶灵儿却马上要嫁给二皇子,这皇帝老子究竟在想什么?大宗师?如果事态真的
这么发展下去,从范闲的角度看来。宫里的那些人,只怕并不如何惧怕叶流云这
位大宗师。

他皱眉问道:「我不在京都的日子,叶重有没有请辞京都守备。」

林婉儿摇了摇头。

范闲心里叹息了一声,又问道:「母亲有没有寄信过来?」他嘴中的母亲,
自然是信阳那位长公主,虽然他知道婉儿与那位绝世美妇没有什么感情,但在婉
儿面前,依然要表现地尊敬些。

林婉儿还是摇了摇头,眉宇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范闲生出怜惜。轻轻揉
揉她的眉心,轻声说道:「身子最近怎么样?先前只顾着说旁地,竟没有问这最
重要的事情,小生该打。」

林婉儿笑了笑,说道:「费大人时常来看,那药丸也在坚持吃,自己感觉倒
是挺好。」

范闲点点头:「看来苍山上疗养不错,今年入冬全家都去住住,去年没有泡
温泉,有些可惜。」

两人声音渐低,正说着小情话,哼着小情歌,不意外面却有丫环略带一丝焦
急的声音喊道:「少爷,少奶奶,开饭了,老爷传话催了好几遍。」

范闲怪叫一声,掀被而起,马上开始穿衣服,他原本只是准备在后宅稍待一
会儿便去给父亲请安,没料到自己玩了一招以肉身换平安,却将自己陷在了温柔
海中,全忘了父亲大人还在书房等自己,一想到父亲那张严肃的脸,范闲就可以
想见他的心中是如何地生气,一个儿子千里回府,居然不先拜父母,却自去与娘
子鬼混,这话说破天去,也没有道理。

婉儿也是一面埋怨他,一面开始穿衣梳妆,思思与司祺早就守在门外,听着
声音,便进屋服侍这两位主子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一切,跟着下人提的一盏灯
笼,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去了前宅。

大厅之中,丫环们静静侍立在一旁,户部尚书司南伯范建正肃然坐在正中,
柳氏虽然已经扶了正,却依然习惯性地站在他地侧边安置杯箸,范若若坐在左手
边,若有所思,范思辙坐在下首,两只手躲在桌下在玩范闲先前扔给他的那玩意
儿。

看见范闲与林婉儿走了进来,若若站起身来,范思辙也赶紧将东西藏进袖子
里,跟着姐姐向二人行了一礼。坐在正中的范建却没有看范闲一眼,却是向着林
婉儿点了点头,这儿媳妇儿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好怠慢。

大族之家规矩多,只是范建公务繁忙,所以极少有在家吃饭的时候,今日范
闲初回,自然是较诸往日更加正式一些。饭桌之上,竟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好
不容易将这顿饭的时光挨完了,范建才望着自己的儿子,淡淡说道:「你要封爵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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