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三十八章家
范府现在分成前后两宅,庭院豪奢,家宅阔大,光书房就有三个,响起一声
惨叫的书房在正西边,靠着圆子,是三间书房里防备最松,也是下人们最能亲近
的一间,骤闻得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起,圆中众人悚然一惊。
范思辙一声惨叫之后,书房里立马响起两声女子的尖叫。范若若与林婉儿花
容失色,上前死死拉着范闲的胳膊,生怕自己的相公(哥哥)一时火起,将范思
辙再踹上两脚,活活踹死了。
在这两位女子的眼中,范闲一直是个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年轻男子,纵使
也有不愉悦的时候,但从来没有表露出如此暴戾的一面,今日看着范闲脸上的重
重寒霜,二女心里不由打了个颤,不知道范思辙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生气,却
还是死死拉着范闲的胳膊,不让他上前。
范思辙被藤子京领着老爷命揪回了范府后,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
易才觑了个空,千乞万求路过书房的思思姑娘,偷偷给嫂子姐姐递了个口信,请
她们速速过来。
范若若与林婉儿姑嫂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进书房后,听着范思辙连
呼救命,还打趣了几句,这时候,看见范闲那踹心窝的狠命一脚,才知道事情肯
定闹的挺大,两张小脸都白了,略带一丝畏惧地看着范闲那张生气的脸。
「放手!」范闲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被三九天的冰沁了一整夜般,冷嗖
嗖地带着寒风,「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谁也别再拦我,我不会把他打死的
……」
范思辙伏在地上装死,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哥哥表情平静。又说不会
将自己打死,心里略松了一口气。
不料范闲接着寒寒说道:………我要把他给打残了!」
说话间从两位姑娘死死攥着自己地胳膊里轻松抽了出来,气极之间,来不及
找家法,直接抓住书桌上的茶碗,劈头盖脸地就掷了过去,碰差一声脆响,盛着
热茶的茶碗不偏不倚就砸在地上范思辙的脑袋旁边!
热茶四溅,碎瓷四溅,范思辙哎哟一声。被烫地一痛,脸上又被刮出几道血
痕子来,再也不敢躺在地上装死。一跃而起,哭嚎着便往林婉儿身后躲,一面哭,
一面嚎道:「嫂子……哥哥要杀我!救命啊!」
林婉儿看着小叔子一脸血水,唬了一跳。赶紧将他护在身后,将满脸怒容的
范闲拦在身前,急促说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
成?」
范闲看见躲在婉儿身后范思辙那狼狈模样。却没有丝毫心软,想着他干出来
的那些龌龊事情,反而是怒火更盛,指着他骂道:「你问问他自己做了些什么事
情。」
范思辙正准备开口辩解,却是胸口一甜,险些吐出口血来,知道哥哥刚才那
脚踹的重,一时间吓得半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了。惊恐之余,大生勇
气,跳将起来尖声哭嚎道:「不就是开了个楼子!用得着要生要死的吗?……嫂
子啊……我可活不成了……啊!」
一声气若游丝的惨叫之后,范思辙就势一歪,就往地上躺了下去,真真把婉
儿和若若两个姑娘吓了一跳,赶紧蹲了下来,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仁中的。
这时候范闲已经将今日之气稍许反泄出了少许,看着这小子装死,气极反笑,
再一看书房之门大开,圆中有些下人远远可以看着这里,反手将书房门关上,面
无表情说道:「这一脚踹不死你,给我爬起来。」
范思辙见他全是下狠手的模样,哪里敢爬起来,只伏在地下躲在嫂子与姐姐
身后,盼着能拖到母亲赶过来。
范闲这时候已经坐到了书桌之后,面无表情,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若
若小心李翼地递了碗茶过去,轻声问道:「什么楼子啊?」
范闲缓缓啜完碗中清茶,闭目少许后,寒声说道:「青楼。」
婉儿和若若又是一惊,两位姑娘家今天受的惊吓可真是不少,不过相较于范
闲的那一脚踹心窝,范思辙开青楼虽然显得有些荒诞,却也并不怎么令她们太过
在意,这京中权贵子弟,大多都有些暗底里地生意,皮肉生意虽然不怎么光彩,
范思辙……的年纪似乎也是小了些,但……至于下这么重的手,生这么大地气吗?
范闲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监察院一处在一夜半日之内查出的抱月楼案宗,
扔给了妹妹。
范若若满脸疑惑地接了过来,低头看着。案宗并不很长,上面抱月楼的斑斑
劣迹却是清清楚楚,证据确凿,无从解释,不过一会儿功夫就看完了。
先前一阵乱,让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络青丝搭下额头,恰好遮住了她的面
容与眼眸,看不清楚她地反应与表情,但是渐渐的,若若的呼吸沉重了起来,明
显地带着一丝悲哀的愤火,下唇往嘴里陷入,看来是正在咬着牙。
林婉儿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也很想知道案宗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想走到小
姑子旁边一同参看,又怕范闲趁着自己不在,真走上前来将范思辙活活打死了,
所以不敢挪动。
……
范若若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宁静,但往日里眉宇间的冰霜之色显得尤为沉重,
一双平静的眸子里开始跳跃着火火,她望着躲在嫂子身后装死的范思辙,咬牙一
字一句说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问话的口气很平静,但平波之下的暗流,却让房中数人都感到有些不安。范
思辙自小被姐姐带大,相较之下。更怕这位看似柔弱地姐姐些,也与若若更为亲
近些,下意识里缓缓坐了起来,颤抖着声音。无比惊恐地解释道:「姐,什么事
情啊?」
范若若面上一阵悲哀与失望,心想弟弟怎么变成这种人了?眸子里已经开始
泛起泪花,将牙一咬,将手上的案宗扔了过去,正好砸在范思辙的脸上,伤心斥
道:「你自己看去!」
范思辙看着安坐如素的哥哥一眼,又看了嫂子一眼,拣起案宗看了下去,越
看面色越是难看原来抱月楼做地事情。哥哥都知道了!
便在此时,范闲眯着眼睛,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范思辙尖叫一声。嚎叫着跳了起来,拼命地摆手,吓得半死口齿不清解释道:
「哥!这些事情不是我干的!你不要再打了!」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冷冷说道:「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如果这
些事情是你亲手做的,我刚才那一脚就把你踹死了!但您是谁啊?您是抱月楼的
大东家,这些事情没您点头。那些国公家的小王八犊子……敢做吗?」
范思辙颤抖着声音,说道:「有些事情,都是老三做的,和我没关系。」
「范思辙啊范思辙。」范闲冷笑道:「当初若若说你思虑如猪,还真是没有
说错,你以为这样就能洗得干净自己?我还是真小瞧了您了,居然俨俨然成了京
中小霸王的大头目,你好有能耐啊!」
你好有能耐啊。
范思辙心越来越凉,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思却是玲珑的狠,知道哥哥是听
不进自己的辩解了,愈发觉着冤枉,哭丧着脸嚎叫道:「真不关我事啊!」
便在这当儿,他又看见了一个令自己魂飞胆跳地画面。
范若若一脸平静地从书桌下取出了一根长不过一臂的棒子,递给了范闲。
范闲第一次来京都的时候,范若若便曾经用戒尺打过范思辙地手心,戒尺
……便是范家的小家法,那大家法又是什么呢?
是一根棒子。
是一根上面缠着粗麻棘的棒子。
是一根打下去就会让受刑者皮开肉绽的恐怖棒子。
在整个范府之中,有幸尝过大家法的,只有一个人,那人曾经是司南伯最得
宠地亲随,仗着范府的势力与范建的恩眷,在户部里搞三搞四,结果惨被范建一
棒来打倒,如今还在城外地田庄里苟延残喘,只是腿早已断了,凄苦不堪。
范思辙小时候受教育的时候,曾经看见过那人的惨状,此时一见范闲正在掂
量着那根「大家法」,顿时吓成了傻子,张大了嘴,说不出什么话来。
范闲走了出来,对着妻子和若若冷冷说道:「这件事情,我有责任,你们两
个也逃不开干系。」
婉儿默然退到一边,与若若并肩站着。
范思辙看着那根棒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魂飞胆丧之下,竟是激发了骨子里的
狠劲儿,一跳而起,指着范闲的脸痛骂道:「嫂子姐姐,你们甭听他的……哥
……不!范闲,你也别作出一副圣人模样,我就开妓院怎么了?我就欺男霸女怎
么了?这京都里谁家不是这么干的?凭什么偏偏要打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
想的?只不过你现在和二皇子不对路,我刚好牵了进去,让你被人要挟了……成,
你失了面子,失了里子,怎么?就要拿我出气?要把我活活打死?」
范思辙大声哭嚎道:「有种你就把我打死了!你算什么哥哥!我当初做生意
的时候,哪里知道你会和二皇子闹翻?这关我什么事,你又没有告诉过我!有本
事你就去把老三打一顿,只会欺负我这个没爹亲没娘疼地人……算什么本事!你
不是监察院的提司吗!去抓京都府尹去,去宫里打老三去!去啊!去啊!」
啪的一声轻响,他的脸上已经挨了一记并不怎么响亮的耳光,顿时醒了过来,
傻乎乎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范闲。
范闲听着这番混帐话后,气的不善,面上虽然没有显露什么,但额角的青筋
已经开始一现一隐,重生以来近二十年,像今天这么生气的,倒还是头一遭,最
关键的就是,他是真心把范思辙当兄弟看待,谁知道对方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还会说的如此振振有辞。
「你给我闭嘴!」他终于忍不住痛骂道:「你要做生意,我由你做去,你要
不非为作歹,旁人怎么敢来要挟我?就算要挟,我是那种能被要挟的人吗?我今
天要惩治你,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因为你该打!这件事情和宫里的老二无关,
和老三无关,范思辙你要清楚了,这就是你的事情!」
范闲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小小年纪,行事就如此狠辣,我不惩治你,谁
知道你会为父亲惹上什么祸事!……我是对你有期许的,所以根本不允许你在这
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老二老三算什么?我气的就是你,我恨的也是你,他们不是我兄弟,你是
我兄弟!」他盯着弟弟的双眼,寒意十足说道:「我查的清楚,幸亏你没有亲手
涉入到那些事情里面,还算可以挽救,既然你把路走歪了,我就用棍子帮你纠正
过来。」
话音一落,棍棒落。
大家法之下,范思辙股腿之间裤破肉裂,鲜血横溢,终于发出了一声痛彻心
扉的嚎叫声,声音迅疾传遍了整个范氏大宅,惊着圆中的下人丫环,震着藤子京
与邓子越一干下属,吓坏了那些在圆中候命的范柳两家子弟,自然也让有些人感
到无比地心疼难受。
范家二少爷的惨叫声不停回荡在宅中圆中,那股子凄厉劲儿实在是令人不忍
耳闻,先前还伴着范思辙发狠的硬抗之声,后来便变成了哭嚎着的求饶之声,又
变成凄楚的唤人救命之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微弱的哭嚎声里,渐渐能听
着十四岁少年不停叫着妈妈。
……
「老爷!辙儿真的要被打死了!」满面泪痕的柳氏跪在范尚书的面前,抱着
他的双腿,「你去说说吧,让范闲停了,这也教训的够了,如果真打死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