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犯
范无救听到贺宗纬挟着寒意的那句话后,缓缓低下了头太过明显的反应,沉
默半晌,低声说道:「在向陛下禀报之前,大人应该再想法子查的更清楚一些。」
「这是自然,好了,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贺宗纬很随意地说了声,挥
了挥手,又拿起了桌上的案卷。
范无救看了贺宗纬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黯淡,躬身行礼,告辞而去。当他
走出书房时,贺宗纬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案卷,沉默地看着门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对于这位二皇子的亲信八家将来投自己,贺宗纬起初的时候,很有些忌惮,
毕竟京都人知道范无救身份的不在少数,如果将来被人们发现了这一点,再传入
了宫中,不知道皇帝陛下会怎样想。
当年二皇子可是阴谋叛乱中的一员,贺宗纬收容他的旧属,确实有些冒险。
只不过当初他很快做出了决断,毕竟范无救有他自己的能力,当年威名暗传
于京都江湖的八家将,虽然在监察院的面前,看似不堪不击,实际上都是有些很
厉害的人物。二皇子当初在朝中经营这么久,留在身边的亲信,当然是最优秀的。
除了范无救自己的能力之外,贺宗纬收留他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一来此
人与他的目标一致,都是要对付范闲,二来此人还掌握了一些二皇子当初留下来
的资源。
二皇子在三年前已经事败身死,他在朝中的力量也早已经被皇帝和范闲扫荡
一空,可终究还是有些隐在朝堂下层的官员,在暗中等待着时机,不论是替主子
报仇的时机。还是另觅新主,重见天日地时机。
贺宗纬需要这些人,这些人也需要朝中的贺大学士,但贺宗纬却不能亲自出
面收拢这些势力,必须经由范无救,如此才能让自己在陛下面前显得清白一些。
归根结底而论,贺宗纬如今是走在一条孤独的钢绳之上,两旁皆是无尽深渊,
十分危险。
在范无救离开书房后不久,那位先前离去的贺族堂兄又悄悄地折返了回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那丝神情。贺宗纬温和一笑,说道:「去查
王启年和高达的下落,不要动用二殿下留下来的那些人。」
那人极恭敬地一礼,应道:「小的明白,先前大人和范先生一说,属下便清
楚了。」
贺宗纬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情是不方便让范先生知道的。」
不方便让范无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先前范无救与贺宗纬商议,想要扳倒范
闲。必须从可能活着地王启年及高达身上入手,只是凭贺宗纬和当年二皇子留下
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穿破监察院的层层黑雾,找到真正的线索,所以范无救建议
贺宗纬,应该直接面圣,拼着陛下猜疑,使动内廷出手。
可问题在于,贺宗纬手底下有一枝力量,是陛下赐予他的一枝力量,没有任
何人知道的力量。
皇帝陛下无比信任陈萍萍,无比宠爱范闲。然而监察院的力量实在太大,如
果仅仅是从外面制衡,一位帝王肯定不会放心,所以当年才会有内务部。而且宫
里一定在监察院内安植了不少的亲信。
关于这种事情,相信陈萍萍和范闲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必要和皇帝把事
情挑明。只是在暗里防着罢了。
都察院既然要与监察院打擂台,当年内廷,或者说内务部在监察院内安插的
钉子,在三年之后,已经慢慢由姚太监那方面,转到了贺宗纬的手上。这枝比黑
夜还要黑暗地力量,如今正是由贺宗纬的这位族兄掌管。
贺宗纬沉吟片刻后,说道:「由外围查,监察院如果还和王启年有关联,就
一定有痕迹,但是不要让这些人知道究竟是在查什么。」
「如果陛下知道大人在查事情,问起来怎么办?」
「陛下不会管这些小事。」贺宗纬微低着头,说道:「待查出来后,再禀报
圣上,请圣上定夺。」
当然,贺宗纬如果掌握了这件可能挑动陛下与范闲关系地要紧事物,一定不
会安安静静地暗中禀告陛下,给陛下与范闲一个私底下谈判的机会,而是会想尽
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情闹大。
那人清楚大人话里隐着的意思,也不多言,直接说道:「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书房再次回复沉默,贺宗纬坐在书桌的后面,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没有书童,
但是总有几个师爷人物,但那些师爷都是严禁进入后园,这间书房,除了他的亲
信,没有人敢靠近。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能够相信范无救,那么这件事情一定会
进行的更轻松些。
只是他没有办法完全相信范无救,尤其是对方现在是一个谋士的面目,出现
在自己眼前。
对于谋士这种人,贺宗纬的心里一直保存着最大的疑心。很多年前,他因为
扳倒林若甫而成功发迹,可实际上,他清楚,前任宰相地倒台,和自己没有什么
太大的关系,这是陛下的意思,而真正执行,并且给了相爷最沉重的一击地,正
是相府当中那个看上去无比清俊洒脱的谋士袁宏道。
当年贺宗纬带着吴伯安的妻子,就住在这间御书老宅里,而他奉了长公主之
命,与相府内部联系,正是与那位袁宏道打交道。
他知道那个叫袁宏道地谋士,在这件事情里,捅出了怎样凶险的一刀。前些
年被慢慢揭露的真相,更令他震惊无比,这个袁宏道竟然是监察院的人!
监察院!
贺宗纬的心里有一抹寒冷,他很害怕监察院的力量,虽然现在手中也掌有监
察院内部的某些人员,可是对监察院了解的越多,他越是害怕。他害怕自己府上
的花匠是监察院一处地奸细,他害怕那名胖胖的仆妇是六处的杀手,他害怕自己
天天吃的食物里有三处下的慢性毒药……
他害怕,就连范无救这个二皇子留下来的谋士,会不会也是监察院的人,会
不会在将来,向自己的身体,捅下最狠的那一刀。
他想对付范闲,所以他更害怕范闲对付自己。已经好几年了,他在朝堂上受
着众人的尊敬。回到府中,却沉浸在恐不安地不健康情绪之中,他总觉得自己在
府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监察院派来的人。
所以贺宗纬没有太多地仆人丫环。他用人极少,即便迫不得已要用千辛万苦,
从自己的家乡,寻找那些族中的兄弟。没有想到,这样反而为他搏来了清谦之名。
贺宗纬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紧张的情绪逼疯了。疯了!可他不能
疯,他要获得最后的胜利,他已经在黑暗的天边。找到了那丝隐晦却又刺眼地鱼
肚白。
他推开门,孤独地站在走廊下。面色有些发的,心情异常沉重。偶尔想到了
那个女子,眼眸里更是平添了几分痛苦之意。
没有人知道贺大学士的内心受着怎样地煎熬。也没有人认为他是个快要发疯
的人。只不过在孙府寿宴过去数日后,朝中地文武官员,甚至是知晓了一些风声
的士子百姓们,都知道贺大学士在这一仗里输了,而且输地十分彻底。
皇帝陛下没有发明旨,却是让贺宗纬自行处理京都府尹一事,明显是想借此
事树立贺大学士在朝中的权威地位,但没有想到,范闲从东夷城回来,喝了顿酒。
去宫里吵了一次架,还去太学逛了一趟,就把贺大学士伸出来地手直接打了回去!
关于贺大学士的脸面受损以及失败,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毕竟他此次面对的
对手。不是朝中的六部堂官,也不是以前的那些权贵门弟,而是范闲。
范闲不动手便罢。只要他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他总能做到,这已经成了整
个天下的共识。
而很明显,皇帝陛下对这个私生子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毕竟只是区区一
个京都府尹,陛下总不能真的和自己最宠爱的私生子翻脸。
户部派出的查帐老官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京都府,吏部和刑部暗中地调查,也
在来自山峰的强大压力下倖倖终止,而门下中书省方面,胡大学士虽然没有发话,
但也是当着贺宗纬的面,对着诸位臣工轻声提醒了一句,这一句虽然轻,但又相
当重。
京都里一片清明。
时日早过清明四月节,春光正是明媚之际。一身便服的范闲坐于马上,执柳
梢直指东方,与身旁送行地官员笑谈着什么。
又打了一次贺宗纬,又在与皇帝陛下的争吵中,占了一次上风,至少保证了
自己这边的势力,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削地太厉害。范闲的心情确实不错,即便马
上又要踏上征途,往东夷城那座满是药味的剑庐里去煎熬,他的心情依然不错。
与送行的官员寒喧完毕,接受了一大筐的马屁,还有那些暗中对贺宗纬的冷
言酸语,范闲面色不变,出了离亭,下了骏马,依旧是躲进了自家的黑色马车中。
四周已然清静,马车里却有另外一个人。言冰云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
「东夷城那边已经开始有动乱之迹,真不要我去弹压?」
「这次我会带黑骑入城。」范闲的眉宇间涌起淡淡忧愁,说道:「而老院长
大人过些日子便要返乡,你在这里替我多看看,如果连你也跟我走了,京都里谁
替院里拿主意?」
言冰云极为敏锐地看出他心中的愁思,有些不解,却也不直接相问,而是说
道:「贺宗纬这次落了一个大大的面子,都察院想必也会安静许久。」
「不要小瞧他。」范闲说道:「虽然今天这些官员都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
但如果换个场合,当着贺宗纬的面,谁敢大声说什么?官员的地位,还是在陛下
一句话,只要圣眷犹在,他就不可能倒台。」
「而且他是个厉害角色。」范闲忽然微微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往总觉得
贺宗纬的格局太小,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做了件令我出乎意外的事情。」
言冰云没有笑,平静说道:「我查出来范无救在贺府,如果你真想对付贺宗
纬,和陛下说一声就好。」
范闲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范无救的选择很令我意外,当年他逃
离京都,明显是个怯懦怕死之人,没有想到二皇子死后,他竟然有勇气回到京都,
进行所谓的复仇大计。」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仰脸赞叹说道:「明知不可行而为之,范无救此举大有
古风,我很欣赏。」
言冰云皱眉说道:「我不相信你很欣赏贺宗纬,我也不相信,你会因为古风
这种东西,就放贺宗纬一马。」
「现在我要处理一件大事……在院长返回家乡之前,你我什么事情都不要做,
以免生出变数。」范闲极为认真说道。
言冰云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能令他感到震惊的事情不多,但是从范闲的这
句话里,他却嗅到了一些很凶险的味道。
「应该不会出问题。」范闲轻声说着,「但是最近不能再生事端,朝堂里不
能有大动静,我们不要急着做什么。」
「贺宗纬在急着做什么。」言冰云将一张纸递到他的手上,冷静说道:「虽
然我还没有查出来,但是院里底下最近有些暗流,但不知道原因。」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是神仙,监察院也不是无所不能,而且这几年大
概是因为一些心情上的原因,他不怎么愿意去想当年身边最亲近的老王头在远方
过的好不好,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个方面,至于高达,范闲却是早以为他已经死
了。
「光凭范无救这个人,已经足以令贺宗纬下台,我们的手中等于掌握了一件
利器。」范闲说道:「如果贺宗纬真有什么大动静,你直接把范无救抛出来。一
个收留谋逆皇子旧属的大臣,没有必要继续在朝堂上呆下去。」
言冰云沉默片刻后说道:「贺大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范闲说道:「那是因为他自以为了解陛下,了解监察院的能力,但实际上,
他什么都不知道。」
……
京十里地,车队稍作停歇,言冰云从马车上下来,不着这位小言公子远去的
身影,范闲温和地一笑,心想院子既然已经抓住了贺宗纬一个把柄,京都方面应
该无碍了。
范闲不会瞧不起贺宗纬,他十分相信皇帝老子的眼力,他知道贺宗纬肯定有
他的能力在,只不过在监察院的面前,贺大学士的能力往往显得有些不够力量,
所以他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态度上,显得比较放松,而至于这种放松究竟是不是一
种足够端正的态度,那则要看日后事态的发展过程。
沐风儿骑马来到车窗之旁,想着刚刚收到的那封情报,在心中暗自觉得诧异,
他身为启年小组的临时负责人,对小范大人的所有阴私事都十分清楚,但是这封
情报上面说提到的事情,却是连他也从来没有接触到的一个部分。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小范大人如此谨慎?沐风儿吞了一口口水,润了润有些发
干的嗓子,压低声音说道:「鱼肠回信。」
鱼肠代指的是什么,沐风儿根本不知道,但是这两年里,小范大人和鱼肠处
通过三封书信,这三封书信不仅仅走的是院中最高等级的邮路,而且沿途送信之
人,也都是启年小组核心成员。可就连这些核心成员,也不知道这封信最后到底
是送到了谁的手中。
鱼肠在哪里?鱼肠指的是什么?沐风儿地心中有无穷地疑惑。但既然提司大
人不说。他就不能猜。不敢猜。
范闲此时正准备放下车窗上地布帘。听到这个消息后,笑了笑。轻声说道:
「信呢?」
沐风儿打了一个唿哨。马车旁所有地监察院密探、剑手尽数散开。分别控制
了官道四周。以及林地里的方向。把范闲所在地黑色马车围在了正中。
范闲接过信。略略扫了两眼,便将上面地话语记得清清楚楚。信上地字眼儿
都很寻常。组合在一起地意思也很寻常,但只有写信地人和收信的人才知道里面
真正地意思。
他忽然觉得耳朵地上沿有些发痒。忍不住挠了挠,手掌一拢。将整封信揉成
一片碎碎的雪花。这是他早已经习惯了地毁迹方式。他也曾经偶尔看见过一次。
皇帝陛下似乎也有这种习惯。
大概学过霸道真气的人。都有太过充沛地真气用来当人型碎纸机吧。
范闲地脑袋里突然多出这些比较荒谬而可爱地念头。一丝淡淡而静静地笑意
浮上了他地面庞。看得出来,他此时地心情相当不错。
沐风儿不知道他地心情为什么不错。迟疑问道:「大人。是不是原路前进?」
「不。」范闲神情微敛,正色说道:「你们自行去东夷城。我会在城外与你
们会合。」
沐风儿微微一惊,不敢应命,说道:「院长曾有严命。再不允大人单独行动。」
「我如今才是院长。」范闲笑着看着他。
沐风儿微窘。这才想起。在出京之前。陛下已经明旨往发天下。小范大人正
式接替了陈院长的职务。成为庆国第二任监察院院长。而不再是以前地提司大人。
黑色地车队渐渐离去,范闲站在树林之中。看着这些忠诚于自己的属下。暗
自想着,自己要为太多人地生命负责,这或许也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事情。
京都南是渭州。渭水之畔的州城,受着京都风华地辐射。又是达官贵人。巨
贾富商下江南地必经之地。所以城治虽然不大,却依然显得格外繁华。
但凡繁华之所在。必有青楼赌场。所以渭州城内也毫不例外地开了一家抱月
楼。而在抱月楼地远远斜向方。便是渭州城最大,也是最豪奢地赌场千金阁。
话说千金阁这个名字。还真容易让人往青楼地方向想。乔装打扮成一名商人
地范闲。抬头看着千金阁招牌上地三个大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赌场内早已是人声鼎沸。尽管有内库出产的大叶通气扇在苦力地操作下不停
作用着,然而人味交杂。香粉味和酒味混杂在一起。仍然有些难闻,范闲忍不住
捂了捂鼻子。
环顾四周。他确认自己要找地人,一定不可能在一楼里等自己,便迈步向着
二楼走去,不料却在二楼的楼道口处,被两个管事模样的人拦了下来。
范闲微感诧异。旋即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以他范闲地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人敢拦他。他也习惯了这点,所以竟是
这样毫不掩饰地直接往楼上走,却没有想到,今日的他。不过是个普通商人地模
样。
千金阁地二楼,才是真正地一掷千金之所在。来此地游玩地人们非富即贵,
即便偶有意气之争,但也都是各有分寸,所以风评极好。只是这样的地方总是需
要一个门槛,而范闲这身打扮,明显不足以踏过那个门槛。
「这位先生若有雅兴。不若先在楼下看看玩玩?」那位管事虽然很不给面子
地把范闲拦在楼道口处,但是说话还是比较温和,看得出来千金阁地管理,果然
不错。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来找朋友。」
管事微微惊诧,斟酌片刻后,轻声问道:「不知先生寻找地朋友贵姓?若有
急事。我们可以代为通报。」
「我朋友姓关。」
听到关这个字儿,那名管事地表情顿时变了,马上微微躬低了身子,却极为
小心地没有引起一楼那些赌客们地注意,伸出一只手,十分恭谨地将范闲引上了
二楼。将他安置在一间很别致地房间中。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先生稍等。」
范闲坐在房间里。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听到外间传来地急促脚步声音,一位
面容妩媚地少妇略带一丝紧张之色走了进来。
那名管事也陪着这个少妇走了进来。禀告道:「正是这位先生在寻一位姓关
地朋友。」
「出去吧。你知道应该怎么做。」那名少妇极为恭谨地向着范闲微微一福。
然后对那名管事说道。
管事应了一声。推门而出。只是心里依然止不住地惊愕,心想这世上居然也
有令关大姐如此害怕地角色。不知这个商人模样地人究竟是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范
闲与那少妇二人,少妇马上重新开始行礼,跪到了范闲的身前。极为恭谨说道:
「下属关妩媚,拜见提司大人。」
因为少了一只胳膊,所以关妩媚跪的并不稳。因为内心那抹从来没有褪去的
恐惧。所以她的嗓声有些颤抖。
范闲看着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子的一只手臂是断在了自己的手上,
难怪会如此害怕自己。距离范闲第一次下江南已经过去了近五年的时间,夏栖飞
重新夺回了明家,而这位夏栖飞地表妹,当年江南著名的女匪。也成功地继承了
江南水寨的人马。
有新明家地大力支持,再加上监察院在暗中地扶助,关妩媚没有废吹灰之力。
便在江湖上树立了至高的地位。还是那句老话,江湖只是江山的一属。有范闲在
关妩媚的身后,就算让她去做个黑道扛霸子。又有什么难事?
「起来说话。」范闲看着她,尽可能温和地说道:「对了。还有椿事儿,我
正式接掌监察院了,以后不要再叫我提司。」
关妩媚是监察院的外围人员,京都里的旨意也还没有来得及宣告四野,所以
骤闻此讯,不由惊愕起来,转瞬间,她眸子里的惊愕变转作了喜悦。
她地心里从来没有记恨过小范大人,哪怕对方斩了自己一条胳膊。因为小范
大人替表哥报了仇。夺回了明家,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的人,记
恨小范大人?她想都没有这样想过。所以这种喜悦是发自内心地,毕竟在江南的
生存,终究是要倚靠着范闲在朝中地地位。最近这两年,一直听闻监察院在京都
里备受打压,江南的人们也有些蠢蠢欲动,今日得知范闲成了监察院院长,关妩
媚觉得大松了一口气。
「岭南熊家和泉州孙家到底松口了没有?」范闲直接问出了此行地目的,这
三年里,他一直暗中瞒着天下所有人,在进行一个秘密地事业,只是这个事业太
过废钱。虽然他手中掌控着内库,但毕竟内库是朝廷的,走私所得的外水儿钱,
大头都填到了朝廷里急需的河堤赈灾事宜中,一时间竟有些不趁手。
即便是夏栖飞主持的夏明记,也就是如今的新明家,在暗中给予了范闲最大
程度的支持,甚至是北边的弟弟范思辙,也在北齐皇室的严密监视下,给南边汇
来了大量地银票,可是范闲还是觉得差钱。
小范大人会差钱花?这个话要是传到外面去,只怕会成为一个大笑话。但这
是真事,也说明了范闲这三年里暗中做的那个事业,完完全全是一个耗银无数的
大黑洞。
关妩媚已经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看了范闲一眼,她和夏栖飞都知道小范大
人这几年花银子花的厉害,但一直都不知道这些银子究竟是花到了哪里,而且前
两年还好,靠着范闲属下地这些人,也勉强还能支撑,只是前两天,忽然得了消
息,说今年要一大笔银子,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来不及筹措。
这笔银子的数量太大,就算给夏栖飞、范思辙足够的时间,只怕也是筹不出
来。
「消息来地太晚,只来得及通知了孙家和熊家,但由于不能向对方说明,这
笔银子究竟是用来做什么,他们当家的主子,不肯松口。」关妩媚微微紧张应道:
「那两位当家的主子,如今正在沙州,离渭州距离倒是不远,大人要不要见他们?」
「不用了。」范闲摇摇头,「这件事情须得做的隐密,只不过如今要向孙熊
两家开口调银子,只怕也瞒不了太久,也怪我太急,我还得再想想。」
关妩媚松了一大口气,说实话,这么多银子在暗中调出去,即便有小范大人
的帮助,但要瞒过朝廷的监管,确实也是件极困难的事。而最令关妩媚害怕的是,
小范大人花这么多银子,还要瞒着朝廷,难不成是在暗中组织私军,准备造反?
不然以小范大人如今的身家地位,断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
「让夏栖飞和孙熊两家说,还是不要把我搬出来。」范闲微微皱眉说道:
「就说行北的走私线路出了问题,北齐朝廷忽然间下手,把所有的货物都扣了,
明家要返内库银子,又要有流水出帐,一时间来不及,所以需要这两家一大笔银
子支援。」
这倒是个非常不错的借口,如今能够让江南明家忽然间损失一大笔银子的势
力,也只有北方南方这两个朝廷而已。关妩媚却皱眉请示道:「只是朝廷在北边
的探子急多,即便监察院的线路可以瞒着,但总有别的情报渠道会反馈回来,北
齐那边根本没有什么动静……」她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说道:「除非让北齐朝
廷配合咱们演一出戏。」
说完这句话,她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南庆北齐反目成仇已久,而小范
大人与北方的亲密关系也因为去年的西凉之战而完全破裂,加上如今天下皆知的
东夷城归属一事,北齐人更是恨范闲入骨,怎么可能配合他来演戏。
「演戏好。」范闲微笑说道:「我让北齐小皇帝陪我把这出戏演好,瞒过朝
廷,再给孙熊两家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你看这样如何?」
关妩媚心中大惊,觉得愈发看不透小范大人的深浅,居然像是调笑一般,说
出要北齐皇帝配合他演戏的话语。
「我在渭州要住一夜,孙熊两家先来的人,你招待一下。」范闲端起了茶杯。
关妩媚告辞而去。然而房间里并没有安静多久,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就像幽灵
一样出现在房间的角落里,他的身后背负着一把极长的刀,刀在鞘中,杀气尽敛,
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异常危险。
范闲轻轻放下茶碗,抬头看着他,说道:「为什么忽然间要这么多银子?」
黑衣的刀客仍然站在角落的阴影之中,用微沙的声音笑着说道:「建设到了
后期,总是花钱花的极快……这是尚书大人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