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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

只有15秒的感觉,他的面庞,他的眼睛,他短短浅浅的一头黑发,便照亮
了那个夜晚女人的心。

从两人结伴逃离军事分界线开始,到乘火车到平山,再搭车至这个被列为国
家军事禁区的群山,虽然她心里一再告戒自己,对方是境外派来的间谍,是来刺
探与破坏国家重要核设施的特工分子,而自己不过是奉上级命令,伪装成其同伙,
一路监视并以他为饵找出其隐藏的同伙,并在关键时刻将其一网打尽。

但是她可以骗过这个男人,骗过所有此次行动的其他同志,却骗不倒自己。
当男人在最后时刻改变路线时,她原以为对方已经察觉了,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
泄露,所以当男人走远以后,她本打算立即联络尾行而来的同志,开始抓捕行动。
但是,她最终选择了放弃。这一路,她与这个男人并未深入接触,甚至连话也没
说上几句,而男人表现的也不像人们对那些境外男人想象的那样,好色、殷勤,
甚至总是对女人别有用心。所以如果男人真想对她作出什么举动,做为经过特殊
专门训练的她也早有觉悟,自然会识破他的一切用心,见招拆招一一化解。

可是,男人却偏偏什么举动都没有,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和她讲。没事的时
候,就避开她的视线将脸转向一侧,独自沉思。其实以这个男人的姿色足以迷倒
绝大多数女性,只要他肯稍使一点手段,本来是极普通甚至有些简陋的军装,此
刻穿在他身上就显得十分高雅醒目,倜傥不群,这点到像极了她在组织内部观摩
时看到的西方电影中的那些男子,教养与古典。跟他相处这些天里,她有一种身
处电影中的错觉。透明的,虚幻的,一触即碎的美丽感觉,为了这份感觉她宁愿
将抓捕的时间再尽量延后一些。

在经过一翻艰难的自我挣扎之后,她远远地尾随男人的身影,一直进入了那
个山洞。这个山洞令她诧异万分,甚至只能用不能相信来解释,她确信别说是她,
就是号称对这片群山里一草一目都了若指掌的警戒区里的人也未必知道。

难道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境外盗墓的人,难道组织这次的情报完全错了?如果
只是一个境外盗墓贼,自然也得抓,不过或许这样的话,抓捕之后不会对他太过
怎样吧?当她以多年特工的身法潜入洞穴深处时,她看到了令人不敢相信的景象。

恍若做梦般的山中宫殿,睡在石棺中百年不腐的美丽宫装女子,以及男子伏
棺款款而谈的神情,都让人不解。虽然十分的好奇,虽然想知道究竟的念头是如
此地诱惑着她继续留下来,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十分明白自
己的任务所在,出生将门世家,又自小从事间谍与反间谍的特殊经历,早已令她
几乎忘记自己身为女人的一面,而一切行动则必须无条件服从任务与纪律。

因此,无论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无论他越境进入北方是什么动机,该抓他
就得抓他。自己必须联络其他尾随而来的同志了,倘若一天之内,男人不出来,
那么她就将带人进洞去抓他。

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男人还是没有出来,潜伏的特工一再和她联系,
但是她却毫不动容,其内心深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不愿意亲手抓他,她竟有
一丝感觉自己是个背叛者的异样,怕面对他。

* * *

第三天的夜晚,有月。

男人终于出来了。月光把四下照的一片皎然,年轻男子轻快的身影在月光与
岩石之间勾勒跳跃出班驳的阴影。

来到他与女人事前约定的地方,不见女人,只有6个手持枪械的黑衣特工围
着。面对六把直指自己要害的黑洞洞的枪,男人知道自己不能去冒险,这两年在
电视上也看的多了,对于枪的威力他还不了解能对他实际造成多大的伤害,他心
里没有谱,况且那个和他一起来的女人不在现场,虽说对自己而言不是什么重要
的人,但是他突然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这种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所谓牵挂或者
担心什么的人类感情是怎样的。对于人类的感情,他决定要重新开始学会用认真
的态度去体验与感受,这是他最终离开山洞时的誓约。

没有抵抗,顺从的令人吃惊,男人任由自己被铐上双手,跟随完成任务的特
工一起下山,路上几次主动问起女人的情况,可是这几个面色冷峻的男人似乎听
不懂韩语似的,只是用警戒的眼神与好奇的表情看着他,仿佛看个怪物,一路不
答。

下山走的是跟来时相反的道路,是往群山里走的,大约凌晨的时候就到了一
处隐藏的非常深黝的山谷,里面满是匆匆冷漠走过的身着蓝白色工作服的军人,
而山谷两侧不时能看见戒备深严和人员出出没没的钢筋水泥山洞,所有的人都表
情冷峻严肃,凭直觉能感觉到持枪站岗放哨的在许多适合埋伏的点都有,表面上
却要给你个没什么警戒的。当被铐住双手的男人跟随特工们进入时,偶尔就会在
一个看似平常的地方站出一个表情严肃的韩国军人,一翻不同的暗号与手势,才
得以继续进入。

男人最后被关在山谷深处一间单独的石头小屋里。外面是铁们锁了,屋子里
只有一张绿色铁床,墙角是个铝皮水壶,没有椅子,也没有窗户,灯是嵌入墙壁
的防爆灯,房间地面虽是水泥地,但是绝对纤尘不染,幽幽地发亮,就宛如一副
空心石棺材。当特工们哐镗关上铁门离开时,便一切就都安静下来了。

是等待审讯,还是等待处决?男人闭合双眼,躺在铁床上,好床!居然没有
一丝想象中的咯吱的声响,真是静呵,躺在这张铁床上,石屋子里的时间仿佛像
一条深水河流,静静流逝,令人不知外间岁月,男人突然仿佛回到了四川西部那
片群山之中的哀牢大狱,四百年如一觉,睁眼之时,生命便复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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