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
秀策虽然还在笑,可是他脸上那种温柔动人的笑容却不见了。
天忌也在笑,他笑的似乎真的很开心,他笑着问狂人:“他好象是在笑?”
他口中的他当然指的是西园寺秀策。
“好象是的,”狂人笑的就没有天忌那么明朗,他笑的含蓄。
“他是不是觉得你马上就会把芯片给他?”天忌问。
“好象是的,”狂人的回答还是这四个字。
“可是你好象并不着急,相反笑的还很开心?”不过他立刻就反问天忌。
“我笑是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把芯片给他,”天忌笑道。
“为什么你认为我不会给他?”狂人的表情很认真。两个人一问一答,而这
也是西园寺秀策很想知道的原因,所以他不插嘴,只是听。
“因为你手上根本就没有芯片!”天忌终于不笑了,他的表情很凝重。
“哦?”狂人应了一声,终于摊开了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手上的确有东西,
不过只是一块随处可见的制图橡皮而已。
“既然你知道我手上没有芯片,刚才为什么还拿枪逼着我们?”被天忌猜中
了,狂人一点也不气恼,甚至居然还笑了笑。
“我不拿枪逼着你,他又怎么会相信你手中的真是芯片呢?要是你当时给了
他,不就一切都穿帮了吗?”天忌最终解释道。原来从一开始两人就是在演一出
双簧。
秀策一直沉默着,他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天忌也低估了楚狂人,不过他居
然还叹了口气:“一个人实在不能太相信自己的智商,尤其是在跟陌生人做交易
的时候。我承认我失败了”。
说这话时,他居然低下了头,似乎已经准备要认输了。
就是那低头的一刹那,垂下的双手,指间已经如舌般吞吐出两道几乎看不见
的黑线,一道卷向狂人,另一道卷向天忌,而且都是要害。他并没打算也没有希
望只凭这一招就将对方两个人除掉,他只是想将两人的动作缓一缓,只要能逃了
出去,梁孝琪还在自己的手上,那么自己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距离虽然差不多是一样的,不过卷向狂人的那道黑线似乎先得了手。不同的
只是,狂人是自己主动迎上去的,而且是非常顺利地让黑线缠了个结实,只是目
标不同,从致命的要害变成了狂人的一只左手腕而已。
这时天忌的枪响了,虽然是无声手枪的,但是依然有着清晰可闻的声音。
秀策在发出两道致命黑线的同时,身形已经急速后退了,而且速度比早上从
狂人手中劫走梁孝琪时还快,可是天忌的枪依然命中了他的腹部。外表看不到血
迹,子弹却在体内爆炸了。秀策急速后退的身影发出了一声阴冷痛楚的呻吟,美
丽的面容瞬间由白皙变为青色。
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查看伤口了,因为左手腕被缠绕束缚的楚狂人,已经迫
近了自己。急弛中的西园寺秀策忍痛扭身,狂人切向他左颈动脉处的右手掌贴着
胸前的衣服划过,嗤地一声裂帛,风衣内的白衬衫被划开,留下一道水红色的血
印。
楚狂人的身形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估计,已经根本不是早上初次交手时
的那个速度了。
“逃!”只有一个念头。
西园寺秀策拔足狂奔,即便在人群中他也快的如若无人之境,他必须抢先将
梁孝琪抓在手中,否则自己就再没有机会了。
可是,那两个男人却停下了追他的脚步,相反他们竟坐了下来,如同第一次
见面时的情形。难道说他们都不在乎梁孝琪的安危了吗?
四周的人群似乎根本就没发觉在这个角落刚发生的一场生死之斗,每个人的
动作与身形都快的超出了常人的视力察觉范围,而且只一个交手胜负已判,时间
短暂到在普通人类的视觉残像里都留不下痕迹。
异能美少年秀策还在狂奔,他无视周围人类的眼睛,体内的创伤在尽力奔跑
之下更加重了,可是他绝不能停下来,他必须在对方之前捉住女人,只有抓住她,
他才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广场与街道,人群与卖场之间,他急速地奔驰,急速的转向与摆脱,在确认
已经没有尾随之后,他才真正地回到目标所在地。
当他看到梁孝琪侧身躺在茶楼包间里的沙发上时,他美丽的面容上,不禁浮
现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虽然是疾弛,但是他进茶楼时依然小心地观察过茶楼伙
计和客人们的表情,一切正常,连梁孝琪躺着的姿势都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他依旧十分小心地靠近女人,全神戒备,毕竟吃一堑长一智。
翻过梁孝琪的身子,那张睡的甚至挂着一点涎水在嘴角的漂亮脸蛋果然是梁
孝琪本人。
忍着腹部的疼痛,他小心地将梁扶起来,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笑
容,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又从失败者变成了这场游戏的胜利者了。
睡着了的梁孝琪睁开了眼睛,面容柔弱,美丽,可是不对,那眼神冷入骨髓。
异能美少年感觉有异,立刻出手,然而心尖一疼,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了,他
缓缓低下头,看见一张单薄细致的手掌,像一把薄刃已经切入自己的胸膛,穿透
了肋骨之间的缝隙,稳稳地捏住了他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你是谁?”疼的脸色发白的美少年颤声问道。
“朱颜,”对方轻声说道,眉角之间是淡淡的杀意,手上是轻轻地一用力。
只是,秀策已经听不见这个名字了,弥留之际,他只看见了漫天青色的羽毛
落下,覆盖了他的全身。
“青羽,”他呼唤了这个名字,眼角最后分泌出了一滴眼泪。
***
黄昏过早地笼罩了城市与广场,一片暮色,人群思归
左手腕的杀人黑线已经在西园寺秀策逃离时仿佛有生命似的自动解开了,狂
人微微瞟了眼手腕,几道深深细细的血印清晰可见。
刚才面对敌人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突然之间却恢复了陌生的戒心。
天忌小心翼翼地将手枪揣入怀里,嘴里却淡淡地独自说道:“人们活着就是
为了死亡,没有死亡的人生没有意义,就好象一条河,不流动的水就是死水,而
你,活着完全没有意义”。
他口中的你,当然是楚狂人。
“这个问题,我在这几百年里已经无数次地想过了,你是想来教训身为前辈
的我么?”狂人眼睛也没有注视对方,他看着的是西园寺秀策逃走的方向,闪着
野兽般没有感情之光的瞳孔里,他在担心什么呢?而脸上略带嘲讽的笑容一时倾
国倾城。
或许,永生对于一个不死的人而言,原本就是死亡。
多么奇怪的情形,两个年轻漂亮的男人,一个短发,一个长发,竟然是前辈
与后辈的差别,他们相隔了不同的时空,原本是毫不可能交集的两个人,如今坐
在了一起。
“一场真正完整的人生,从出生,成年,衰老,到最后死去,你活过的四百
年岁月并不能使你成熟到可以做我的前辈。人生中哪怕只是一个短暂的片段,只
要你真正用心投入过,就能让人成熟起来。而你,曾经真正地投入过吗?”天忌
叹了口气,他是在说楚狂人,又像是在感叹自己。
狂人沉默着,过了很久,等天忌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人流中,才黯然自语道:
“我曾经真正地投入过,可是我已经忘记了”。
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是忘记了自己是否曾经真正地投入过,或者,还是忘记了真正投入过时的那
一份感觉?
***
“死了?”
“恩,最后时刻被他发现了,没办法”。
“朱颜,这次失手可不像平时的你?”天忌沉声道。
单薄清瘦的年轻男子,转过身去眉间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