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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

自然,朱颜绝不会任由枪瞄准自己的脑袋。枪响之前,他便已经闪开了,不,
应该是跳楼了。

当天忌到楼边朝下看时,看见的是宛如壁虎或者蜘蛛一样的一个身影,灵巧
至极的四肢利用墙面上哪怕一丁点可借助的凹凸之处,迅捷地攀缘着笔直的楼面
快速而下。

“这个家伙原来还留有这一手!”天忌淡淡地感慨道,收起枪,似乎对朱颜
的行动并不吃惊,也不着急着追捕。

“永远不能低估枪还在手上的天忌,尤其是枪里还有子弹的时候。”这是龙
组所有同仁在背后的一致评论。朱颜当然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命去赌天忌的枪,所
以他选择了逃。正是几年来私下无数次的对天忌详尽的分析,尤其是在几次危险
任务中的共事,他才真正知道天忌的可怕究竟在哪里,那绝不是天忌手中的枪!

世上拔枪快,枪法好的人大有人在,可是天忌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似乎总是
能洞察先机,尤其是在判断对手下一步行动的准确性上,可以说是无人能及。只
要对手行动前一个难以察觉的眼神,或者是肩部的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耸动,他
都能提前判断出对方将要是进攻或是防守,是出左手或是右手,或者是向左向右
移动,再配合其枪法,几乎完美无暇。在任务中他的子弹总是比对手更提前知道
位置,而这一切如果不是在与他共事时仔细观察与留心,你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相反还把一切归功于枪法的准快上。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能猜透人心,总是能事先
了解到对手的想法,并针对其弱点出手,比如这次,自己就着了天忌的道。有时
他甚至怀疑天忌具有能读懂人心的能力,当然这只是猜测。

不过,能从天忌的枪下逃走,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朱颜脚落地后暗叹
幸运。不过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他还必须逃。他转过身就看见了一只拳头。

这只飞来的拳头将他那对漂亮的眉毛与眼睛与鼻梁打成了一块饼状,对他出
手的正是刚刚赶到的楚狂人。

“你没死!?!?!?”,朱颜的脸上写满了惊叹号和问号,无法相信!这
是他从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心脏被自己亲手捏破了的人居然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
自己面前,而且只是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

狂人当然不会有心情回答他,他的拳头快的超越了人体的极限。不过,对手
并不是人类,更不是普通的异能之士。第一下被击打中脸部后,朱颜在短暂地失
措之下,迅速恢复了异能杀手的冷静,他的手虽然受了伤,但是久经沙场的身手
依然使他的反应与速度好不逊色于对手。他轻松接下了狂人的第二拳,一接一带,
顺势反擒住了狂人的肘关节,再一使劲,若是换个对手,几乎就能让对方疼的立
即失去反抗能力。而眼前的对手不是天忌,而且是手下败将,无非是再杀死他一
次,或者擒住作为人质?

一招交手,朱颜迅速从被动转为主动,并且获得胜机,脑中更迅速地闪过几
个念头,杀?还是擒?

然而,楚狂人却总是颠覆他的常识,本来被擒住关节,已经是垂首待毙的他
居然猛地撑起了身子,几乎和朱颜脸对脸,那是禽兽般的眼神,是将要扑食猎物
前的一丝诡谲的目光,冷洌的,怵人的,扑朔迷离的瞳孔

朱颜感到一丝信心受到挫败,这家伙怎么这样的表情,难道没感觉到疼吗?
他觉得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似乎自己的不智释放出了对手一直潜藏在内心之中
那只邪恶的魔鬼?

时间不允许他反思,狂人根本无视或者说根本就感觉不到关节受制的疼痛,
迥异于人体身理正常反应的他还击了。

那只原本受制于朱颜的手居然从不可能的角度翻转过来一把反捉住了朱颜的
胳膊,接着身体朝后扭转到不可能的角度,返身另一只手擒住了朱颜的手腕,快
如电光火石,姿势简直是比瑜珈更瑜珈的姿势!

“喀嚓!”听到脆响,朱颜知道自己的这只胳膊废了,是脱臼还是被活生生
地撕断了,已经来不及细看。

再接下来,另一只胳膊又是“喀嚓!”一声,他只觉得两肩之间空荡荡的,
已经没有了感觉。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啪嗒”又是一声,他只知道自己摔在地上,一条腿
也没了感觉,然后又是“啪嗒”一声。

失去知觉前,朱颜牢牢记住的是对方那一张沉溺在杀戮快感中的脸蛋,那如
神一般肆意纵情地狞笑。

而这一切,不过快如眨睫毛的短暂,狂人已将这名危险的对手四肢相继掰断。

“住手!”

就在狂人要扭断朱颜脖子的时候,天忌赶到了。

“你把他交给我,我会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天忌站在稍远一点的
地方沉声道,他的手插在外套里,摸着枪,眼前的狂人他不得不防着点。

“他刚才差点杀了我,”狂人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挑衅地说道。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天忌点头,“他需要为他所做的一切承担后果。”

“我现在就要他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狂人依旧摇头拒绝。

“如果你想跟孝琪继续正常地相处下去,那你就应该把他交给我,犯罪的人
自然有我们来惩处。我不想我们成为敌人,但是如果你选择此刻杀掉他,那你也
成为了杀人犯,我们的立场就是敌对的了,如果你逃,你也将永无宁静,我们会
追你到天涯海角,而你更不可能再次获得融入这个社会的机会,更不可能与孝琪
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可能!”天忌紧紧握住手里的枪,手心已经出汗,他竟不能
看出对面狂人的任何举动的端倪,也无法揣测其心态与思想,难道这家伙果真不
是肉体人身?

丢掉已经昏迷瘫软的朱颜,狂人做出了选择,他转过脸,面上狂态尽去。

“我不是怕你,”他说。

“我知道,”天忌也暗自长出了口气,外套兜里的手也终于松开了枪。

本来转身离去的狂人,却突然停住,微微转头,“我甚至有点讨厌你,”他
说。

“我也知道,”天忌笑了,因为他看见对方睫毛下也有笑意,虽然那是冷酷
傲慢地一笑,但毕竟是笑。

怒送楚狂人消失在黑暗中身影,那落寞而黯然的身影,他不由长长地喟叹了
一声,这个家伙跟孝琪真的能幸福吗?

“不过他还真是命大,居然能从朱颜的手下死而复活?看来对他的调查还要
再深入详细才行。”

“该我们了,”天忌蹲到失去知觉的朱颜旁边。

“SORRY!”他竟然表情奇怪地朝昏迷的朱颜说了声抱歉。

“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其实我早知道凶手是你,甚至在你做第一起
命案之前,我就知道了。”对着已经昏迷的朱颜,天忌竟然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
话。

“可是我却不能说出来,也不能阻止你,一切都是我的自私。你知道这世上
什么人最孤独吗?能读出人心的人最孤独!身为进化的一份子已经使我们远离正
常人的世界,倘若读懂人心的能力再被知晓,我想非但人类,恐怕连你们都不会
再认可我了,那这个世上就真的再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为了自我保护,我不能不
选择沉默,即使,我知道你的一切想法,一切行踪!”天忌蹲在昏迷的朱颜身边
竟终于一吐心中的秘密,而这秘密竟是如此一个既惊人又悲哀的秘密。一个能读
出他人心思的人,一个注定孤独的人,一个永远无法像普通人那样与伙伴自然相
处的人,他的天赋竟成了他的包袱,这是一个不能对他人述说的秘密,甚至是自
己的同类,他比他们更孤独!

“所以我只能看着你一步一步地从预谋到杀人,而我一切都知道,却要装着
不知,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为了阻止更
多人的牺牲,我必须阻止你,可是一切又必须做的合理合情,所以才故意设了这
么一个局中局。希望你能原谅,我把你送回去,相信组里上会有一个合适的解决
办法,对你而言我想也应该是一个最好的结局。”边说边检查朱颜伤势的天忌,
其身影在暗处晃动,看上去很累,仿佛整个黑暗都缩影到他的身上,竟有点恶魔
之惑。

“人类,生物界,万物的进化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这些年来,我也曾问
过自己,问过上天,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眷顾又如此残忍?为什么让我独一无二,
又让我如此孤独?我是唯一的吗?我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我只是上天你玩弄
造物的一次失败品?”天忌的低语独白,在暗夜里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你选择了自己去寻找答案,用死亡,用杀戮。这样的想法,我承认我也有
过,有时甚至我也认可你的做法,与你有共鸣之感,我想这不单只是你我,我们,
所有进化途中迷惘的生命都有过类似的想法,”天忌将朱颜扛在身上,最后叹了
口气,“如你所说,进化是残忍而自私的,是优胜劣汰的,但是我们也只能是想
想,毕竟我们已经不再是野兽,杀戮之外也许有更合适的解决之道,也许我们还
没有找到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但我们至少从未放弃过。”

人类啊,无论善良的还是残忍的,每个人的内心都深藏着一个邪恶的欲望,
进化者也不例外,生存进化的斗争延续了千万年,并且还将继续下去。

黑暗最终归于平静,大街上依旧车来车往,无不是夜间还在购物的,饮酒归
来的,寻欢作乐的,加班夜归的,甚至是琳琅满目金碧辉煌的大型玻璃橱窗与广
告牌,以及国际型酒店庭前罗马式小广场上齐刷刷排开的旗杆以及顶端迎凤飘舞
的各国国旗,总之,没人会注意,也没人有时间有心情来关注这条小巷里刚刚发
生的一场争斗,一场关乎人类生存的进化战争。人们关心的是今晚超级女生的票
选情况,关心的是明早沪深两地股指的涨幅,关心的是远在阿富汗美军与基地组
织的死伤,关心的是每个明天要面对的总也做不完永远也满足不尽的种种目标与
任务。

观尽一切声色犬马之后是凄冷苦涩,令人绝望的冰冷混凝土大厦更像一头高
达数十层的庞然大物,而一条荒诞孑然的身影消失在夜间黝黑萌动的楼群间,留
给街头的则是一份汹涌澎湃不可遏制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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