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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

三个月之后。

成都双流,四川锦江监狱打开大门,从里面放出来的男人外表真的很不讨人
喜欢,瘦削的身子套着略旧了的黑色POLO衫,头发变长了,胡子拉渣,只有
一双眼睛依旧阴柔冷静。

走出监狱大门,他似乎还对自己此时此刻陌生的处境略显局促与生疏,不知
往何处去,一片微黄的落叶随风从墙内飘落在墙外男人头上,他伸手抓下树叶,
好奇地以拇指与食指细细摩挲叶子微枯的筋脉,最终将其在掌中整个轻轻碾碎,
随其洒落在地面。

就在此时,不远处汽车喇叭响了,是个戴墨镜的长发男人,是天忌,他倚着
车门,一手插兜,一手伸进半开的车窗按着方向盘上的车喇叭。

楚狂人笑了,抬起胳膊,挥挥手,示意知道了,要他停止吵人的车喇叭。

上了车,刚在副驾上坐定,天忌就转过身,从后排拿过一个旅行袋,里面装
有他那台作为证据的笔记本,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

“情况基本上已经调查的有些眉目了,这电脑里被删除的数据也请专家全部
恢复。你说的基本属实,那个青色的女妖的确存在。”

“这是真的,不是伪造的”,看见狂人从旅行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仔细端详
的模样,天忌道,“这是通过合法程序给你办的,所以你不再是黑户了。”

“通过对你电脑里的记录,以及相关视频软件公司的调查,当然还有大量在
犯罪时间内相关网络IP的追踪与调查,这个具体的过程我就从略了,总之我们
有这个权限与能力。你只需要知道,通过分析追踪,那个青色女妖的网络IP来
自境外,而且你想象不到的是,那些在视频房间里从事色情交易的女佳宾IP也
都来自境外,巧的是而且还都来自日本!”

“日本?”狂人真的很吃惊,“难道她们都不是中国人?”

“是不是中国人我们无法肯定,但绝对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而且我们在这个
笔记本里也查到了能远程控制你电脑的木马程序,所以你的QQ数据被删除,网
络银行上开户的IP是你的IP,等等这些也都能解释清楚了,而且事发后,这
些IP就再未上线和登陆过,包括青色的女妖。事实就是,你被人设计陷害了!”
天忌说。

“那就证明我是无罪的啦?”狂人问。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天忌淡淡说道,“虽然你是被陷害的,可是我们现在还找不到你
为什么被陷害的理由,她们为什么要找你下手,难道仅仅是利用你开个视频房间
从事非法活动赚钱?更奇怪的是银行户头里的非法交易所得的钱虽然由不同的信
用卡分时间分批地汇入,但经过对银行留底的数据分析,这些卡中的绝大部分居
然都是最近才办理的,而且事发之前大部分都已经注销,对其用户调查的结果,
竟无一例外都是假的名字,假的身份,更离奇的是在对银行数据的分析之后,这
些假的信用卡居然都是通过三个IP上的网,更巧的是而且还都是境外IP,都
是来自日本,也就是通过在日本的三台电脑在网络上转的帐,你想想,成百上千
的信用卡只通过三台电脑把钱汇到你的帐户上,难道这些汇钱的会员共用三台电
脑吗?”

听的狂人有些糊涂,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还太陌生与复杂。

“简单点的说,就是在日本有人通过你办理了视频房间,又通过你开了银行
帐户,然后又在日本找了人在房间里从事色情交易,然后又在日本通过三台电脑
办理了大量的信用卡,并且以会员的形式把钱汇到以你为户主的银行帐户里。你
能想通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吗,有组织的洗钱吗?肯定不是,这种方式太费神
不说,而且作为洗钱数目也太小了,况且也是非法,达不到洗钱的目的。”天忌
把狂人说的更糊涂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是有人是故意陷害你,这一切不是赚钱为目的,银行里
的那些钱根本就是为了作为证据加重你的罪名,要把你整进监狱去!”天忌最后
这句话总算让狂人明白了。

“为什么要陷害我?”狂人觉得奇了。

“为什么要陷害你?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有什么仇人吗?你得罪过什么日
本人吗?”天忌凝视狂人的眼睛,虽然他知道想要读出他的心是不可能的。

“没有,没有!”狂人偏头想了一下,肯定地说。

“你再想一下,在韩国的事,还有上次那个挟持孝琪的日本男人?我记得他
跟你要过什么芯片,关于那个芯片的事情?”天忌提醒他。

“我真不知道什么芯片,我也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狂人对芯片
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那我就没有办法为你解脱罪名,即使知道你是无罪
的,”天忌停顿了一下,“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你现在也只能是保释,而不是无罪释放。因为在法律上我无法提供结
案的充足证据,况且现在新闻也盯的很紧,毕竟这样的新闻在国内还是比较少见,
我们无法告诉媒体说你被陷害了,而对你为什么被陷害我们一无所知,关于那些
日本人弄出的所谓证据更不能在媒体上公布,还有芯片的事情,也许涉及到什么
危及国家机密的东西,一旦在媒体上被报道出来,加上孝琪的家庭背景,既让人
可能产生我们是以权谋私把你释放了,更可能让人以为是我们无能破案所以编出
这种离奇的故事来塞大众的嘴,而你和孝琪也将暴露在公众面前,你的一切也许
会被好奇的媒体当作新闻爆出来,当然最担心的是可能打草惊蛇,甚至给你,给
孝琪都带来危险。”

“所以,即使是保释,我们都只能秘密地,以免惊动公众。”天忌盯着狂人
的眼睛,希望他能说出真相。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芯片的事情,”狂人再次回想了一下,最后还是
摇了摇头。

“这样吧,实话跟你说了,孝琪已经把她所知道的关于你所有的事情都告诉
我了,包括你是谁,你怎么来的,包括你那个珠遗公主的事,我都大致知道。如
果你还对我有所防备,那我就无法帮助你,帮助你们,你和孝琪,”天忌决定打
开天窗说亮话。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面对天忌的执着,狂人无奈。

“跟我说说你在韩国失踪的事,所有的事,包括孝琪不知道的,

“天忌尤其强调后一句,”相信我,你跟我说的,哪些该跟孝琪说,哪些不
该跟她说,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为她好,我比你更上心“。

狂人仔细看着天忌的眼睛,那里确实除了公事之外,没有一丝不妥,他想了
想,决定和盘托出,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个自己一直所好奇向往的人类的生活,
安定,平凡,有爱的二人生活。

他从在韩国的情书节目录制开始,到电梯遇见异能女杀手,然后被绑架,被
在高速路上抛尸,然后在朝韩边界上越境,然后宋允儿的出现,甚至睡在那个山
谷宫殿里的珠遗,以及自己被抓,然后宋允儿帮助他逃离,被追捕,宋允儿最后
被枪杀,等等,一直到最后在黑市拳场上获胜得到了回中国的机会,他详细地重
复了一遍,其中除了有些他认为无足轻重的事情,他算是彻底地告诉了天忌。

虽然通过粱孝琪以及之前的一些调查,天忌对狂人有了一定的解,但真正听
完狂人的全部故事之后,他还是沉默了好久,太不可思议了,眼前的这个人真的
是不属于他所熟悉的正常世界的生命,即使是作为人类进化者的他也无法将它认
同为同类,它的存在已经颠覆了所有科学上关于生命的描述,甚至更接近于一丝
妖味的诡异,也许它真的是个魔鬼也说不定。如果不是梁孝琪掺在其间,也许天
忌还能做出决定,即便这决定未免冷酷了点,但那至少是他所认为的最明智的决
定,把楚狂人看管起来,交由国家看管,或者研究?就像四百年前的人类曾经对
它做出的一样。

否则,我们能怎么办?由上天来决定?或者从来都是由上天来决定!虽然表
面在沉默,但天忌内心在踌躇。

“从你所讲的来看,虽然芯片的下落依然没有眉目,但至少我们能确定你遇
见的那两个日本女杀手和后来挟持孝琪的日本男人应该有某种联系,他们也都曾
在你这里寻找那所谓的芯片,甚至不惜动手杀人,而那芯片一定跟那在电梯里被
杀的议员有关,恩,这就有了一个调查的方向了。”天忌决定暂时放弃对楚狂人
的追究,把注意力放回案件本身上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关于芯片什么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芯片这个
物件,狂人无奈。

“芯片的事情我们会负责去调查,而对你的保释暂时不公开看来还是非常必
要的,不过一旦对方知道你出狱了,也许又会有什么行动也说不定!”

“那怎么办?”狂人问。

“如果你真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建议你可以与我们合作,或者加入我们。
这个芯片究竟在哪里,它究竟有多重要,是否危及国家安全,以致这群来历不明
的日本人不惜对你下杀手,甚至栽赃陷害你入狱,我们可以合作,以你做饵引蛇
出动”,天忌建议道。

“与你们合作,加入你们?”狂人重复这句话,他沉思片刻后抬头道,“这
个芯片什么的跟我毫无关系,我也不想与谁合作,况且经过这么多,也许他们也
该知道我跟这芯片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许他们看见我入狱了就此放手也说
不定,会把注意力放在别的相关的什么人身上吧?”

“四百年了,我已经经历过了很多,我不想再做什么太复杂的事情,也不想
与什么日本人韩国人或者什么人为敌,我的经验告诉我,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
永远不会结束,我累了,我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我只想有个伴,我只想
不再一个人孤独地再活四百年。”狂人揣好天忌给他的身份证,再收拾好旅行袋,
然后拿眼看着天忌。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天忌也拿眼睛和狂人对视着,在看到对方的决定
不会再改变之后,摇了摇头,楚狂人这样做也许是对的,至少对梁孝琪来说是个
不错的决定,“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以后你,还有孝琪,你们就得行事低调,不
要引人注目,也许如你所说,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也说不定。不过,如果你改
变了主意的话,可随时联络我,”天忌终于发动车子。

车子发动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摸出一把梳子和一个电
动剃须刀,“回家之前,也许你应该注意一下形象。别多想,不是我的,这是孝
琪托我带给你的,她可不希望狱后重逢的是一个邋遢的家伙,”看见楚狂人狐疑
的目光,天忌眉角浮笑。

“她怎么样?那天后来我没见着她,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她的消息,电话也没
有”,在感情上狂人虽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他依然也会有疑惑。

“还能怎样,那天出来之后,她就被她父亲带回北京,在家里禁足了三个月。
你出狱之前,她才跟家里吵了架跑回成都来。这件事情对她影响很大,虽然她只
是无辜被牵涉进来,但在真相未澄清之前,公司形象大损,那些客户们都要求解
约退货,更可甚的是在媒体与网络上,对你和她捕风捉影说三道四的评论与攻击
不绝于耳,具体是什么你想也想的到。公司无法再运作下去,最终委托朋友转手
卖掉了。考虑到避开那些还对此感兴趣的媒体与公众的目光,如今她也不住在原
处,接你的事也是拜托我来。”

“她为你牺牲这么大,你可不能辜负她!”天忌虽然两眼注视着车前面的路,
但语中带责。

被强行带回北京家里,被禁足,被迫把自己的公司卖掉,跟父母吵架,从天
忌这里了解到梁孝琪近来的这些事情,狂人心中的沉重感非但没有一丝减轻,而
且加重了。他无法确保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他无法确保自己在未来能否给
这个女人幸福,在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之后。曾经,他只是一个按自己本性活着
的,攫取女人的感情为食,并在众多女人的生命中来去自如的人,而现在他得为
追求所谓的人类之爱停留,即使他对自己的爱还根本毫无意识,但却在觉醒之前
就已经为此背负太多。

爱是什么?能让世上的生命为它疑惑,迷茫?即使是错了,也会让男人和女
人相互陪着一起错下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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