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人慢慢多起来，朵儿也开始有了不自在，这些人全是单位的人，穿的
衣服是高档的（起码在她看来是），说的话她听不懂，因为多数是专业术语，看
着她的目光也让她坐不住，有猜测，也有惊讶，当然也有鄙视（这类目光以一个
女孩为最，她不认识这个女孩，但林剑认识，她就是设备科那个一直找机会与他
搭腔的姑娘），在众人的目光下，朵儿低了头，不安地揉捏她可怜的衣服角。食
堂里有了骚动，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门口，林剑目光一扫而回，够得上轰动的
眼前只有一个人：朱瑶瑶！她身边当然还有杨帆，朱瑶瑶在家里是掌上明珠，在
大学里是天之骄女，对众星棒月的场面可以说是司空见惯，高傲地昂起脖子，象
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她身边的杨帆向身边的目光回视，显得得意而又富有绅士风
度，当然这种风度落在林剑眼中显出了几分做作。

瑶漫步而过，杨帆踏上一步，帮她拉开椅子，正好在林剑的身后，但朱瑶瑶
没有坐下，她盯着朵儿，脸上有一种复杂的表情，终于坐下，对林剑一眼不瞧。
杨帆讨好地说：“瑶瑶，这食堂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要我说我们还是去饭店里去，
虽然档次差点，好歹也比这里强！”声音还真大，半个食堂都能听到。

朱瑶瑶淡淡地说：“你愿意出去可以自己去！”杨帆脸上的微笑冻结，重新
换上笑脸：“我不是陪你吗？你愿意……吃忆苦饭，我也陪着！”没有人应！

林剑起身：“朵儿，你坐会，我去买饭！”“嗯！”朵儿依然没有抬头，她
敏感地感觉有一道目光从侧面而来。终于抬头，一瞬间，她有一种强烈的自惭形
秽，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脸白嫩得象是牛奶，嘴唇红得象是樱桃，眼睛、
眉毛也都恰到好处，重要的是她的风度、衣服都是那么与众不同。朵儿在山寨里
也是一支花。但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就象一只丑小鸭！这个漂亮到了极点地姑
娘正看着她，眼神居然并不友好！

这是为什么？自己惹她了吗？朵儿不安地检查自己，一检查更是脸红。她的
衣服太旧了，甚至还破了。她真的坐不住了！耳边传来林剑的声音：“朵儿，来。
吃饭！”一个大大的不锈钢托盘，上面有四五样的菜，另一只手端着一大碗饭，
碗还不小，林剑知道她的饭量，山里的姑娘饭量本就大，再加上长途奔波，肚子
肯定饿了，食堂地碗太小，她吃完了肯定不好意思自己去添，所以，他自作主张
地让师傅拿了一只大碗，满满地感了一碗饭。饭菜放在桌上，朵儿道声：“谢谢”，
接过筷子，准备开吃，她是真饿了，林剑分析得很有道理，但他依然分析掉了一
样，朵儿出山时身上带地钱不够，她根本就没吃饱过。

突然，隔壁桌子边发出了一声轻笑，是朱瑶瑶！顺着她的目光，杨帆也看到
了朵儿和她面前的大碗，当然也知道她笑什么，连忙凑趣：“这么大一碗饭，只
有农村来的人才吃得下！”这话不对味！朵儿嘴唇已凑到碗边，突然停下，她吃
不下去！这话好象挺对朱瑶瑶胃口，她轻声说：“这样地人，好象还有人把她当
宝！”讥讽中带着三分怨气！

林剑突然开口：“朵儿，吃饭！这菜虽然没有你做的香，但勉强还能吃！”
重新走向窗口，片刻间回来，手中也是一个大碗，甚至比朵儿地碗还大，坐在朵
儿对面，看着依然不吃饭的朵儿说：“我也是农村来地，我陪你吃饭！”声音也
不小，起码足以传到隔壁。朵儿抬头，目光中有一种深深的感激，低声说：“好！
我陪你！”杨帆笑了：“还真的是一路人！”朱瑶瑶声音冰冷：“还不去拿菜？”
杨帆连忙起身而去，速度还真快，不过脸色也不太好看。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朵儿好象对碗里的饭有一种仇恨，吃得好快，林剑也
不慢，再看朱瑶瑶，她仿佛连面前一个小碗都摆不平，一粒粒地朝小嘴里数，也
不知数了多少粒。林剑温和地说：“饱了吗？要不要还来点？”朵儿轻轻摇头：
“我要走了！”“我送你！”林剑弯腰提起地上的袋子：“走吧！”自始至终没
有看过朱瑶瑶。

两人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朱瑶瑶的筷子也放下，杨帆说：“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出去吃吗？这饭难吃死了！”朱瑶瑶筷子一丢，
起身而去。食堂里的众人个个面面相祝，这个姑娘漂亮是真漂亮，就是难侍候，
当她的男友看来是“痛并快乐着”。走出食堂，朵儿一直不回头，走得好快，林
剑紧走几步才追上她，真诚地说：“朵儿，别生气，与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他
们一向都不考虑别人的！”朵儿脚步放慢，好久才说：“不，我没有生气，你处
处为我想，我又怎么会生气？”她生气吗？多少有点，更多的是悲哀，她是农村
人，而且是大山深处的姑娘，论水平不如人家，论相貌也不如，论财富更不如，
连吃饭都不如！正因为有这些不如，她心里才郁闷。“真的没有？”林剑微笑着
看着她，笑容好温和。

朵儿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心里一暖，终于轻轻一笑，心里的阴影散尽，轻松
地说：“我们山里人被城里瞧不起，多少年都这样。又有什么！”林剑摇头：
“朵儿，别看轻了自己！你是我见过的最实在的女孩！这一点就很可贵！而且你
们那里马上就要修通公路，山里的资源丰富，只要肯动脑筋，将来你们会比城里
人过得还好！”朵儿愣住：“我们也可以穿漂亮衣服，上高级饭店？”林剑笑了
：“经济发展起来了，什么都有可能，不是有一个地方还有农民自己做飞机吗？
有地农民还成了大学教授。为城里的大学生讲课呢！只要不放弃希望。什么都是
有可能的！”朵儿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她以前没有过多地想过
与城里人的区别，在她印象中。这是两个世界，她没必要去了解。也没必要去自
寻烦恼，但现在她心动了。她忘不了刚才的鄙夷眼神，也忘不了一顿饭带来的屈
辱，不但她自己被人所笑，连带他也被伙伴们所笑，不，她不要这样！这不公平！
林剑轻轻地说：“来！我们去一个地方！”朵儿不懂，但他已经踏出了一步，跟
上：“去哪？”“我们去药店，看你这东西到底价值多少！”林剑平静地说：
“我也想了解一下你们山谷中的资源是否象想象中那么丰富。”朵儿心里也有了
激动，她很少出门，山里的东西一般都是通过交换地方式与外界换些日常用品，
也根本不知道价值，这倒是一个好机会，要是她一个人出来，估计人家会骗她，
但有林剑在一起，要好得多。

他们刚刚离开，考察队大门口就出现了两条人影，看着他们地背影若有所思。
杨帆也不敢再开口，因为他发现今天他无论说什么好象都会撞在朱大小姐枪口上，
而且还是火药味十足的枪口！林剑的风度帮了他的忙，店老板对他不敢怠慢，将
袋子里地东西倒出来，听着朵儿的叙述，老板眼睛在放光，一双胖手不停地在地
上洗得干干净净地山精上抚模。

林剑用一句话结束：“你好好看看，这可是百年的好货，如果你出不起价钱，
我们马上去第二家，如果你讲诚信，开一个公平地价格，我们就认准你了，以后
的东西也与你合作，我可告诉你，好东西还在后面！”他早从店老板神态中断定，
这山精他绝对舍不得放弃。店老板沉吟了好久，终于开口：“东西的确是好东西！
但采集的时候有些不得法，对药性有所降低，这样吧，我出３１）元一斤，这可
是最高价了，一般的山精最多一百五！”三百元一斤？朵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
耳朵，这一袋子能值一万多？能买多少衣服？能买多少盐？天啊！以前那些天杀
的商贩坑了山里人，一斤山精才换二十斤盐！

林剑摇头：“老板这可就不够意思了，我们可是打听了行情的，既然老板没
有诚意，朵儿，我们还是去其他的地方吧！”蹲下身子，将山精一个个地往袋子
里装。朵儿满是不懂，这么高的价还能坑人？但这东西已经送给他了，哪怕一万
块钱一斤，他不愿意卖也由他，蹲下来陪他一起拣，她的手脚可快得多，片刻时
间，山精都已归袋。

老板叫道：“先生！先生！等等！”林剑当然在等待，他对山精的行情也是
一无所知，也一样被老板的报价吓了一跳，但他的涵养功夫自然非朵儿所及，欲
擒故纵大法一施，店老板乖乖地喊出了他要的两个字：“等等！”林剑淡淡地说
：“怎么？你愿意拿出诚意再出一次价吗？”诚意？再出一次价？老板牙一咬：
“一口价４５０！怎么样？

我可是看在以后的生意的份上！“林剑在沉吟，终于点头：”好吧，既然老
板提出了以后的生意，也好，我们就先以诚意作为基础，这一笔交易亏是亏了点，
但为了长久的合作，成交！“老板心放下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我
黄老三可是最直爽的，先生以后与我打多了交道就会知道！“称药材，共计三十
三斤六两，零头刷掉，充分体现林剑的豪气。１３７５０元！看着老板这红红的
票子拿出一大捆，朵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山里的东西值钱，但不懂行情一样
是帮别人做嫁衣裳，以前的山精不知买出去多少，哪一回能换回一千元以上地票
子？财富的差距未必是差距，知识和见识的差距才是山谷贫穷的根源！这一袋子
山精如果是她自己卖，人家能给一千块她就高兴！

一大包钱包好。林剑递给朵儿：“这是你的！收好！”朵儿睁大眼睛。连忙
推辞：“这是你的！”林剑盯着她的眼睛：“朵儿，你能这么远来看看我，我就
很感动，怎么能要你的东西？我钱多地是。一个人根本花不完！这些钱是你自己
劳动所得，也是你们山寨致富地希望所在。明白吗？”朵儿连连点头，一句话都
说不出。心里只在反复地想，他真的有很多钱吗？一万多块钱都不在乎？可是这
东西是自己送给他的，山里人送东西出去可是从不收回来的。林剑将钱包朝她手
上一塞，严肃地说：“朵儿，你再不拿着，我可生气了！”朵儿怯怯地收起，她
可不愿意他生气！

两人缓缓地走了好远，朵儿还如在梦中，这怎么回事？出来一趟还发财了！
一万多块，该是多大一笔数目啊！林剑看着她：“这件事回去你可不能大肆宣扬！”
“为什么？”朵儿这次是真不懂，山谷里地人就象一家人，怎么能一个人发财而
让其他人蒙在鼓里？人不能太自私吧？她正想着回去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呢。

林剑缓缓地说：“我先问你，这山精形成需要百年时间，并不太多，对吧？”
“是啊！”朵儿说：“现在只有悬崖上有了，半山的地方早没了，就算有也只有
几年地，十几年的都很少！”林剑点头：“这与我想地一样！如果知道这东西这
么值钱，乡亲们肯定会不顾性命危险天天上悬崖采，平地上的也不会放过，你想
想，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朵儿想不出来，依然不服：“山里人哪有那么多的
讲究，不就是冒点险吗？要是真能个个发财，冒险也值！”林剑郑重地说：“你
错了！九乡十一寨共有十三万人，哪有那么多财让他们发？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
：乡民大量受伤或者死亡，另外，山精将完全绝种！你愿意看到这个局面吗？”
朵儿连连摇头，也是！山精只有那么多，大家一窝蜂地上，只怕几天下来就再也
没有了，没有了大的，就会找小的，没有了小的，更不会有大的！几十年、上百
年之后也一样不会有！好半天，她抬头：“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一个发财的机
会……”林剑摇头：“发财的机会多的是！为什么非得找山精出气？你不是说还
有几十样的药材吗？既然这山里药材多，可以肯定这里适合药材生长，不是还有
水果吗？眼前不能运出去，但将来肯定行，发财致富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你们不
能想着一锄头挖一口井，将来完全可以搞果树栽种、药材种植，这样才能避免盲
目性，才能真正将这个富裕的希望延续到几年、十几年乃至百年之后，为子孙后
代也留下一个希望！”朵儿眼睛亮了：“对！我们不能只想着眼前，更不能只想
着自己！我听你的，回去后不说！”突然停下脚步：“能陪我进去看看吗？”前
面是一家书店！林剑笑了：“当然！”朵儿在一排排书架前走过，手中是一个袋
子，她选择了好多的书，终于将书放在桌子上：“我买这些！”林剑随手拿起一
本，《果树栽培技术》，下面一本《药材种植》，果然是按他说的办！下面还有
很多，刚准备拿起，朵儿一只手死死地压住，脸涨得绯红：“别看！”林剑手缩
回，好奇心大起，慧眼透过白色塑料袋，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书：《初中数学》《
初中语文》，当然还有物理、化学、地理等等，什么意思？准备重新背起书包上
学堂了？

走出书店，林剑微笑：“你不想去买几件衣服、首饰之类？”“不！”朵儿
摇头：“我想明白了，没有知识这些都是虚的，我会买好衣服、首饰的，但要等
到我认为自己配得上这些好东西的时候！”这一刻，她脸上有了一种神圣与庄严！
林剑深深感叹，这个姑娘成熟了！在这一刻，她已经真正成熟！“我要回去了！”
朵儿脸上露出不舍，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说回去。

“好吧！”林剑微笑：“你身上带着钱，我送你回去！不然，我不太放心！”
突然后面有声音传来：“你不觉得很无耻吗？用这样的手法勾引山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