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适逢其
黄昏。
位于鄱阳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静厅内,干罗安闲地坐在椅内,右手托
着茶盅、左手用盅盖拨着茶面的几片嫩叶,呷了一口浓香的两前龙井。
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华丽丝质儒服。三十来岁的男子,垂手立
在他左侧处,神态虔敬。
干罗脸上不觉半点长途跋涉的疲累,无限享受地再呷了一口清茶,才将茶盅
放在腿上,用只手捧着,让茶热由盅身传进双手和腿内去,像在感受着宝贵的生
命,望向那男子奇道:" 小章,为何你不坐下来?"
那唤小章的男子肃然应是,将茶几另一边的椅子拉得侧了少许,才敢坐下,
以示不敢和干罗并排而坐。
这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势力的武林大豪,手内有几间赌场和妓院,在江湖上也
颇有点声望,想不到竟是干罗怖在暗处的一着棋子。
干罗道:" 外面有什么最新的发现?"
李少章恭敬地道:" 最轰动的事,莫如卜敌约五艘战船在九江附近给风行烈
烧了。弄得狼狈非常,连魅影剑派有刁项助阵的大船。也给风行烈惊走了,刁项
真是丢脸丢到了底。这小子恁地了得!卜敌也真大意。大张声势,怕他怎也想不
到要这样落个灰头土脸。"
干罗心头掠过戚长征直率爽朗的脸容,微微一笑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
夜羽要向怒蛟帮开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 卜敌去的地方似是鄱阳湖,与远在洞庭的怒蛟帮有何关系?
"
干罗含笑看着他。颇有考较他智力的味道。
李少章皱眉想了想," 呵!" 一声道:" 我明白了,但……但是卜敌凭什么
可引怒蛟帮离洞庭而来。何况……何况怒蛟帮有浪翻云在。魔师庞斑在满江之战
前又肯定不会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干罗嘿然道:" 你也犯了我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方夜羽。" 说到这里,
眼睛往厅门望过去,低喝道:" 老杰,你来了。"
厅门像被一阵风般吹了开来,再人影一闪,一个高大冷峻、满脸风霜皱纹的
高大老人,跪在干罗身前道:" 少爷,我来了:" 干罗伸手扶起这年纪比他大上
二十年的忠仆,洪声大笑道,。" 四十年了,我们不见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见
虽非代表什么好事,但见到脸总是令人欣悦非常,老杰你身体好吗?"
老杰虽弓背头缩,仍比干罗高上半个头,神情冷静沉稳,锐利的眼神先掠过
站了起来拱手为礼的李少章,才转向干罗道:" 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们
也可以架得住。"
干罗向李少章道:" 小章,你来见过老杰,假使天下间要我干罗我一个可真
心信赖的人,必是他无疑。我一身武功虽家传,但若非老杰自幼在旁提点,也不
会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闻言震惊,喑忖干罗实是老谋深算之致,竟可把这样一个厉害人物,
藏在暗处四十年,半点风声也不漏出来。忙再恭敬施礼。
老杰冷冷看着他。神情倨傲冷漠。
干罗道:" 少章是我自少收养的孤见,忠诚方面绝无间题。"
老杰脸上这才露出半点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李少章知道眼前这老人乃半个干罗师傅的身份,对方虽只微露善意,已感受
宠若惊,神态更是恭谨。
干罗示意两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亲自为老杰递上香茶,三人才继续商议。
干罗续回早先的话题道:" 方夜羽这小子必有妙法引开浪翻云,否则绝不会
贸然向怒蛟帮挑战。" 转向老杰道:" 对方夜羽的实力有什么宝贵情报?"
老杰沉声道:" 方夜羽的实力,主要三方面,一是魔师宫本身的班底,这批
人都是由柳摇技和花解语两人从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选出来,加以训练,所以
名虽不见经传。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长合击战阵之术,又不用自重身份,
故纵使是一般高手,遇上他们亦非吃亏不可。"
只听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这老杰手上有个庞大的情报网,由此推知,
这人亦必握有强大的实力,足可助干罗东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对干罗四十年前使
放下这暗桩的深谋远处,感到慑服。
干罗想起了绝天灭地两人,点头道:" 老杰说得一点没错,我曾和魔师宫的
十大煞神中的两人碰过头,果是不可轻忽视之。"
能得干罗如此评价,绝天灭地两人若然知道,必会欣喜非常。
老杰续道:" 第二方面的实力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当年逃回去约五大高手
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追魔师庞斑,虽仍有一段距离,却是相差不远,
中原除了少爷等寥寥数人外,怕没有人足当他对手。新一辈的蒙古好手虽尚未有
人露脸,但可猜想必有一二杰出之士,实力不容轻侮。"
干罗哈哈一笑道:" 若非方夜羽手下实力惊人。那来胆子挑战中原武林?"
顿了一顿道:" 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辈,这些秃奴终年潜修秘密法,正因如
此,他们武功虽高。亦不足惧,盖都难得有兴趣到中原来争霸。"
老杰道:" 他们是否有人到中原来,很快将可揭晓。"
李少章一呆道:" 听杰老之言,似乎听到了点有关的风声?"
老杰首次对李少竟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 据我在西藏的眼线传回来的
消息说,北藏的红日法王和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秘密尊者,均已秘秘密潜入中
原,可惜我仍未能采到他们的行踪,只从这点,可知掩让他们的人定是方夜羽无
疑。"
李少章禁不住叹道:" 杰老的推断确是精到,因为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
护,以如此碍眼的形相,怎瞒得过中原武林的耳目?"
干罗摇头笑道:" 方夜羽这小子亦算厉害,连红日也请得动,真不知他使了
什么法宝?红日啊红日,我干罗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两,是否名实相符?"
老杰神色凝重道:" 据说此人成就上追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虽或未能比
得上庞斑,但……"
干罗挥手道:" 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迟早也得见个真章,快一点实比迟
一点好,难能适逢其会,虽死无憾。"
老一声长笑,豪情盖天,轩眉喝道:" 好,不傀干三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
就拚了一身老骨头来陪少爷玩玩。"
李少章给两人激得热血沸腾,朗声道:" 别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 干
罗望向李少章,眼中掠过慈和之色,微笑道:" 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满,纵
使你要跟我涉险江湖,我也绝不容许,况且你留在暗处。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
李少章从未被干罗以这种眼神望过,心头一阵激动,哽咽道:" 城主……"
干罗佯怒道:" 你要婆婆妈妈。我意已决,你不若专心多生两个儿子,好好
栽培他们,将来再告诉他们我和庞斑的故事。" 转向老杰道:" 方夜羽还有什么
人?"
老杰道:" 方夜羽第三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多了,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
括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剧盗杀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
派帮会中人,最后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后一句,干罗仰首无语,好一会才黯然一叹道:" 葛霸和谢迁盘两人
有否背叛我?" 老杰沉声道:" 应该没有,据逃出来的少爷旧都说,葛霸被暗算
身亡。谢迁盘则不知所踪,但若少爷出来振臂一呼,谢迁盘必来追随少爷。"
干罗心中暗叹,三年前与浪翻云一战,葛霸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谢迁王盘
则断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伤。致大机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
意之手,否则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实谈何容易。
老杰道:" 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开了方夜羽,孤身沿江东来,一路
留下山城暗记,看来……看来……"
干罗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静地道:" 她是来找我,你没有动
她吧?"
老杰道:" 她行为反常,虽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当然要请示过少爷,才会
行动。"
干罗对老杰的小心周详大感满意,点头道:" 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没有看错
你?"
两人愕然望向他。
干罗举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后,淡淡道:" 由今天开始,我们全面和方夜羽
开战。"
武昌。
韩府门外。
大冲上行人稀少,纵有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不舍将秦梦瑶送至门外。
秦梦瑶微笑道:" 大师请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着你。"
不舍摇头道:" 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梦瑶没有拒绝,走下石阶,沿街缓缓而行。
不舍堕后尺许,默默陪着走。
走了十多多,不舍有点难以启齿地道:" 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胆问上一个问
题?"
在夕阳斜照下,秦梦瑶俏脸泛着圣洁的光辉,露出笑靥道:" 有什么话,大
师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边的红霞。神情落寞,轻叹道:" 小僧生于蒙人藏僧横行的时代,
父母兄姊均惨死于他们之手,我幸得恩师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为这
一生也不会离寺下山,但恩师的死亡,却改变了小僧的一生!" 又再一声轻叹,
喟言道:" 恩师败于庞斑之手,负伤回寺,当我们均以为他会逐渐痊愈时。却忽
然仙逝,没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时我想到的只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了恩师,
为了少林寺,除去庞斑。"
秦梦瑶知道不舍这番心底话,可能是自他师尊绝戒和尚死后,从没有向任何
人说过,心中也不由恻然,感到不舍隐然有视她为红颜知己之意。
不舍的语气转趋平静,道:" 那时小僧便想到。恩师的武功已达少林寺武学
的最高层次,纵使小僧再躲在少林,无论如何勤修苦练,最多也是另一个恩师,
故此把心一横,往外求之,唉:" 秦梦瑶自然知道他最后拣了双修府专讲男女之
道的双修心法,以不舍这样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个这样的决定,他内心的
矛盾和斗争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 秦姑娘可知小僧为何忽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秦梦瑶目注不舍,摇头道:" 对别人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旧事。但对大师
来说,却永远是那么历历加在目前,梦瑶说得对吗?"
不舍目中闪过痛苦的神色,点头道:" 是的,所有这些事就像在刚才发生,
挥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这里为止。" 言罢立定。
秦梦瑶轻移数步,才转过头来道:" 大师先前不是想问,为何我故意不拦阻
红日法王掳人而去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 因为小僧忽然想到了个中原因。事实上小僧也没有全力
出手,只不过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别。"
秦梦瑶别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 大师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
望红日法王为寻鹰刀,无暇别顾呢?"
不舍眼中射出赞赏的神色,坦然道:" 小僧是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出发,因
为小僧昨晚接到秘密报,卜敌率着红巾盗和一批黑道高手,往双修府进发,这事
小借纵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进去,没有了红日法王这种可比
拟庞斑或浪翻云的绝代高手,对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梦瑶美目闪起异彩,默思片刻,道:" 梦瑶也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师?"
不舍奇道:" 秦姑娘请说!"
秦梦瑶道:" 那天柳林之会,庞斑走时,大师有的是拦截庞斑的机会,只要
你们动上了手,梦瑶不管如何也不会介入,为何大师却放过了那千载一时的良机
呢?"
不舍愕然自问道:" 是的!为何小僧会放过那机会?"
秦梦瑶代答道:" 因为大师的心里面有两个不舍,一个是为了师门和白道武
林,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杀庞斑的不舍;另一个不舍却是你真正的自己,一个不
愿乘人之危,并且不计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和大敌决一死战的不舍。
最后仍是真正的不舍胜了。"
语罢转身慢步而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双修府去,会否
见到自己最怕碰见的" 她" 呢?
天已入黑。
乌云秘密怖,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悄悄由北都进入干罗所在的南康府,趁着夜色。
来到位于府北一个幽林内,林内有座僻静的斋堂,隐隐透出灯火。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一把拉着风行烈的手,轻轻道:" 一切无恙,来!让我
们由侧墙进去。"
风行烈早习惯了谷倩莲这种对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风,但要他如此贸然闯
入这自己一无所知的避世静所,却大感犹豫,皱眉道:" 你若不告诉我进去干什
么,我绝不会进去。"
谷倩莲嗔道:" 你不要如此婆妈,随我来!" 大力一拉,拖着风行烈转到左
方的侧墙,扯着风行烈往墙头跃上去。
风行烈当然可将谷倩运反拉回来,但这样做可能会使谷倩莲真气逆转,致受
内伤,无奈下唯有提气飘身,随她跟上墙头。
谷倩莲像打了场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跃落内院侧的空
地上。
风行烈自知斗她不过,苦笑摇头。跃落她身旁。
谷倩莲一手按着他肩头,身子贴了过来。把小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 我
带你去见一个人,无论她对你说什么话。又或如何不客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更不要怪她。唔!你要先答应我,我才可以带你去见她。"
风行烈虽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 你最好弄清楚一点。只是
你要我去见她,而不是我要求见她,所以我并不须要答应任何条件。"
谷倩莲跺足道:" 你是否男子汉,这一丁点要求也不肯让一个小女孩儿家?
"
风行烈心头一软,摇头苦笑,却没有再出言反驳。
谷倩莲喜道:" 我当你是答应了,随我来。" 带头由斋堂侧往后座走去。
风行烈潇洒地耸耸肩膊,放开一切顾忌,追在她背后,绕过前座,只见这斋
堂原来占地极广,前座大院后另有一条幽径。穿过一个树林。通往后院。
幽林小径尽处是另一座三进的院落,庭院深处隐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传出来,
使人尘心尽洗。谷倩莲一个劲儿推门入内。
十多个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着。有些在包接着元宝冥镪,一些则在缝补衣物,
见到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都抬起头,惊异地往他们望去。
谷倩莲盈盈一福,微笑道:" 各位婆婆好。""哼。" 一声间哼,堂内一个角
落。
风行烈正大感尴尬无礼,闻声往闷哼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脸容冷漠的胖婆
婆,像一堆肉围般挤在一张靠墙的扶椅上,在如此秋凉的天气里,手上仍轻摇着
把大蒲扇,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它婆子闻声都垂下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就若风谷两人从没有进来那样。
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妩媚,才往那摇扇的胖婆婆走过去,
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又快又急。
风行烈给那胖婆子验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来,干咳一声,便想退出屋外。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得上轩昂的风行烈,活像
一座大肉山。
谷倩莲向风行烈招手道:" 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过来吧:" 风行烈大不
是味道,惟有走了过去,正以为谷倩莲要为他引见时,胖婆子一言不发,转身往
后堂走去,谷倩莲再向他招手,随着去了。
风行烈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两人背后,进入后堂。
后堂地方大得多了,是个清雅的佛堂,供奉着一尊净土佛和分列两旁的十八
罗汉,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着了一炉香,轻烟袅袅升起,把两旁的长明灯火
笼罩在一个不真切的天地里。
风行烈不敢踏足在佛座前的地毡上,由侧旁绕过佛座,这时谷倩莲和那胖婆
子已从佛座后的里门,走出佛堂去。
木鱼声有规律她从门外不远处传来。
风行烈踏出门外。
本鱼声忽地停了下来。
风行烈心中懔然,佛堂后是另一所呈长方形的静室,由一条约百步之遥的碎
石径将两座建物连接起来,这么远的距离,木鱼者竟像知道有人来临般,就在他
脚踏碎石径的同时,停止了敲木鱼;只从这点。可知对方是个超卓的高手。究竟
是谁?谷倩莲为何要带自已来见对方?
这时谷倩莲在静室门前停了下来。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缓缓推门而入,消失门
内。
风行烈来到谷倩莲身旁,待要相询,谷情莲将食指按在上,作了个噤声的表
示。
好一会后,那胖婆婆走了出来,冷冷望了风行烈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绕
过两人,迳自往原路走回去。
风行烈大感摸不着头脑,望向谷倩莲。
谷倩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 可以进去了!"
这回轮到风行烈犹豫起来,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莲已伸手过来执着他的衣袖,
眼中射出令他心软的恳求神色。
风行烈苦笑摇头,随着她穿过敞开的门,进入静室。
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着整个静室。
室内的长方形空间出奇地长而广阔,长度至少是阔度的四倍,感觉上颇为怪
异。
宽虚的长室尽处。蒲团上坐了一个身穿尼姑袍的长发女人,面向着尽端全无
他物装饰的里壁,伴着她只有右旁一盏油灯,一炉炉香和左方一个木鱼。予人寂
寥静穆的感觉。
风行烈看到虽是该女人的背都,却感到对方有种巽乎寻常的魅力,如云下垂
乌马光闪亮的黑发,配着淡素的尼服,是如此地不调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
种吸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这有着无限优美背影的女子,长相生得如何?
她究竟是谁?
谷倩莲达有点战战兢兢她躬身道:" 夫人!"
长发女子轻哼一声,反手一扬,一道黑影朝着若谷倩莲飞去。
事起突然,连风行烈也来不及应变。
谷倩莲刚抬起头来,呆了一呆,黑影穿进了她精心结成的发髻里,使她头上
无端多了件饰物。原来是那夫人敲打木鱼的小木槌。
风行烈吁了一口气,暗忖只是这一掷的时间和力道。这夫人是毫无疑问可被
列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说谷倩莲距她足有二十多步之遥,只是她拿捏谷情莲抬
起头那微妙的刹那。小木槌穿人变髻的力道,已教人吃惊。尤其难得是她并没有
回头,只是纯凭听觉办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谷倩莲像受惯了这夫人的脾气,一点惊容也没有,但却扮作可怜兮兮地动也
不动。
那夫人冷冷道:" 我早吩咐了你这小精灵不要再来,为何你不但大胆抗命,
还带了一个臭男人来。"
风行烈还是当脸给人称作臭男人,大不是味儿。若非谷倩莲哀求的眼神飘了
过来,记起了她早先嘱他不要介怀的话,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 小精灵你哑了吗?为何不说话?"
谷倩莲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怜地道:" 我怕一说话,又会惹得夫人不高兴。
"
夫人微怒道:" 你既没有胆子说话,为何又有胆子到这里来?"
风行烈真怕她又随手起木鱼或那盏油灯来掷谷倩莲,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
备。
夫人立有所觉,哼了一声,声音转回冰冷,道:" 年青人,若你要应付我,
恐怕非亮出君海的丈二红枪不行。" 按着又叹了一口气,道:" 放心吧,凝清是
永不会和若海的徒儿动手的。" 风行烈呆了一呆,已知这女人是谁,难怪谷倩莲
有恃无恐地违抗禁令,带自己到这里来,仗着竟是他身为厉若海徒儿的身份,因
为对方正是和厉若海有着微妙关系的上一代双修府府主,双修夫人谷凝清。
他抱拳施礼道:" 风行烈参见夫人:" 双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叹,淡然间道:
" 令师可好?"
风行烈早知她接着问的必是这他不想被问及的问题,凄然一叹道:" 先师与
庞斑于迎风峡一战中不幸落败,已归道山。"
比凝清默然不动,好一会才柔声道:" 若海死时,你是否陪在他身旁?"
风行烈给勾起了伤心事,心中一酸,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热泪,点头道:" 行
烈当时正在他身旁。"
比凝清缓缓道:" 他有什么话说?"
风行烈的热混终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仰天叹道:" 先师说" 到了这
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
然魂消,生离死别" 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
" 哈……"
比凝清仰天一阵狂笑,才又出奇平静地道:" 生离死别、悲欢哀乐、生离死
别、悲欢哀乐,若海啊若海,二十年前我便看透了你的痛苦,无论你粉作如何坚
强,也瞒不过凝清这个最爱看蝶舞双双,在你心中是只懂作梦的小女孩。"
风行烈想起往事,欷摇头,忽地记起一事,低声道:" 行烈十七岁时,有日
见到先师在书房内,欣赏着一幅绣着双蝶飞舞的精美刺绣,不知是否夫人之作?
"
一直看似平静的谷凝清全身剧震。猛地转过身来,仍保持着盘膝的姿态,脸
向着风行烈道:" 你说什么?"
风行烈终于看到她的容颜,只见她挂满了无声混珠的清丽俏脸,只眼有如点
漆,顾盼间使人魂消,不但不觉半分衰老,却多了谷倩莲没有的成熟高贵风韵,
姿容之美,比之绝世无变的靳冰云也不逊色分毫。
谷倩莲反变成了旁人,看看谷拟清,看看风行烈,也忍不住掉下了晶莹的泪
珠来。
风行烈情绪平复了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道:" 当时我问师傅,这块刺
绣是何家女子所制,师傅罕有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答我,但在我离开着
房时。却道:" 好花堪折直须折,行烈你要紧记我这句话,机会一错过了便永不
回头。"
谷凝清闭上美目,全身剧震,喃喃道:" 若海啊若海,当日只要你说一句话。
凝清什么国仇家恨,复国大业,双修大法也可弃之如敝屣,但为何你连那句话也
吝啬不说呢?"
言罢美目睁开,眼中闪着兴奋的神色,但瞬间又被悲痛替代,如此悲喜交替,
最后转身向回墙壁,轻轻道:" 倩莲你带风公子走吧:" 谷倩莲急道:" 夫人,
我还有重要话儿想说!" 双修夫人谷凝清柔声道:" 走吧,无论什么话,我现在
都不想听。"
谷倩莲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吐了吐小舌头,同风行烈打了个眼色,悄悄退
出静室外,顺手掩上了门。
风行烈跟在她背后,问道:" 现在是否应立即赶回双修府去。"
谷倩莲摇摇头,转身向着静室道:" 夫人,倩莲和行烈候在屋外,到夫人肯
听我说话时,再召我们人去吧:" 言罢向风行烈扮了个俏皮的鬼脸,伸手指了指
插在发髻处的小木槌,表示在这里不用怕再给谷凝清当活靶般来转东西了。
风行烈哑然失笑,又禁不住大皱眉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被" 召见".
念头未已,一粒豆大的雨打着睑上,按着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