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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生死决

朱元璋看着龙桌上的假杯,又气又好笑,给携入御书房仍在装死的韩柏,此
时才跳起来,扮着神情惶恐的坐在下首处。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 你什么不好偷,却要来偷朕的" 掩月盘龙" ,难道不
知这杯对朕的意义是多么重大吗?差点连命都去了,真是活该。"

韩柏苦笑着脸道:" 我只是个接赃的助手,范良极那家伙把我骗了来,说找
到单玉如在宫内的藏身处,那知去了一转,就把这东西塞入我怀里,自己又去偷
另外的东西,累得我被皇上的人追杀。"

朱元璋讶道:" 范贼头怎知盘龙杯藏在太庙里?"

韩柏心中暗喜,这次你还不上当,茫然摇头道:" 小子什么事都不知道。"

朱元璋嘴角飘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柔声道:" 单玉如为何会忽然出现,
把你掳走?但又不干脆把你杀死呢?"

韩柏道:" 或者她认为把小子弄成废人,更是有趣一点。"

朱元璋摇头道:" 那她更不用把盘龙杯小心翼翼放回布袋里,又把它好好藏
在你怀中,你已成了个废人,这样做根本害不了你,反使人觉得她是栽赃陷害你。
"

两眼神光一现道:" 单玉如一向手脚干净,否则我们不会到现在仍拿不着她
的把柄,这样拖泥带水,其中定有因由。"

韩柏灵光一闪道:" 我明白了!" 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 小子你
真是朕的福将,这么轻松容易,就破了单玉如天衣无缝的阴谋。"

韩柏叹道:" 皇上真是厉害!" 朱元璋失笑道:" 想不到一只假杯,竟可骗
倒占尽上风的单玉如。"

韩柏剧震道:" 假杯!" 朱元璋笑得喘着气道:" 范良极无疑是仿冒的天才,
不过他却怎也仿不到这真杯的重量,因为那是天竺二种叫" 金铜" 的物料所造,
看来与中土的黄铜无异,但却重了少许,朕初时也被骗过了,但朕拿上手后才知
真伪,刚才只是故意与他到太庙扑个空。他的耳朵厉害,竟可偷听到朕在这里和
你说话。"

韩柏老脸通红,既尴尬又难堪。

朱元璋收上笑声,欣然道:" 放心吧,朕绝不会和你们计较,待会把真杯拿
来赠你又如何,不过千万不要拿来喝酒,否则一命呜呼,怨不得别人也。"

他显是心情大佳,长身而起道:" 小子随我来!" 韩柏茫然看着他,到此时
此刻,他仍不知朱元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监村的情景比之上次韩柏来时,大有不同,地上是齐膝的大雪,树挂霜条,
在月色下既神又纯净。

庞斑轻松漫步,不留下半点痕迹。

流水淙淙。

具有挺拔入云之姿的鹰缘手负背后,正俯头细看所站石旁永不休止的山泉流
水,悠然自得。

庞斑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却如斯响应地回过头来,与庞斑打了个照面。

他的眼神仍是炽热无比,充盈着渴望、好奇和对生命的爱恋。

庞斑眼中闪过讶色,微微一笑道。:" 见到鹰缘兄,可想象到尊父当年英发
的雄姿。" 鹰缘哈哈一笑道:" 真是有趣,我也正想着先父当年决斗令师时,不
敢轻忽的心境。"

接着露出深思的神色道:" 这几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说话。"

庞斑欣然一笑,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柔声道:" 活佛今天来中原,
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鹰缘深邃不可测的眼神,投往溪水里去,微笑道:" 当然是为再续先父与令
师百年前未竟之缘,事实上我早便出手,借行烈与庞兄拚了一场,使庞兄毁不了
炉鼎,亦使庞兄落了在下风好一阵子,只想不到庞兄这么快便脱身出来。"

庞斑哑然失笑道:" 好一个脱身出来!" 竟没有半丝不满的表示,还似觉得
很满意的样子。

鹰缘踢掉鞋子,坐了下来,把赤足浸在冰寒彻骨的水中,舒服地叹息道:"
暖得真舒服!" 庞斑仰首望去,细察月晕外黯淡的星辰,淡淡道:" 暖得有道理,
冷暖纯是一种主观的感觉。所以催眠师才能令受术者随他的指示感受到寒温,看
来活佛已能完全驾驭身体和感官了。"

鹰缘凝视着流水,眼睛闪着热烈得像天真孩儿般的光芒,喃喃自语般道:"
庞兄,生命不是顶奇妙?万千潜而未现的种子,苦候着良机,等待着要闯入我们
这世界里来,经验生命的一切。小弟不才,就在先父和白莲钰合体的刹那,比别
人先走一步,得到了再生那千载一时的机会,受了最精绝伦的生命精华,所以本
人最爱的就是父母。"

庞斑笑道:" 生命的开始便是争着投胎,难怪人天性好斗,因为打一开始就
是那样子了。鹰兄摸到的确是一手好得不能再好的牌子。"

鹰缘叹道:" 我不说话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人与人间的说话实在没有多大实
质的意义。但现在我却很享受我们间的对答。"

忽然仰天一笑道:" 既摸到一手好牌,何不大赌一场,所以我才里迢迢来中
原找庞兄,使这场生命的游戏更为淋漓尽致。"

庞斑捧腹狂笑,蹲了下来,喘着气道:" 庞某自出生以来,从未试过像今晚
的开怀,好了,现在你找到我了,要庞某怎样玩这游戏,无不奉陪!" 鹰缘别过
头来,宽广的前额闪现着智能的光辉,眼睛射出情湛的神光,透进庞斑的锐目,
柔声道:" 鹰刀内藏有先父毕生的经验,包括跃马破碎虚空而去的最后一着,当
然漏不了隐藏着生死奥的《战神图录》,鹰刀内现在只馀《战神图录》,其它的
都给我由鹰刀内抹去了。"

庞斑动容道:" 这确是骇人听闻的事,鹰兄既能重历乃父的生命,等若多了
乃父那一世的轮回,为何仍要留恋这里呢?"

鹰缘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 我已跨了半步出去,但却惊得缩了回来,
惊的是破碎虚空这最后一招,怎会是这么容易的一回事?"

庞斑的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 那小半步是怎么样的?"

鹰缘眼不转瞬地与他深深对视着,闪动着使人心颤神移的精光,轻轻道:"
那完全超越了任何人世的经验,没有话可以形容其万一,所以由那天起,我选择
了不说话,也忘记了所有武功。"

庞斑微微一笑道:" 那为何今晚又说这么多话?"

鹰缘露出个充满童心的笑容,看着濯在冰水里的赤足,伸展着脚趾,以充满
感情的声音道:" 因为本人要把这言语说不出来的经验全盘奉上给庞兄,以表达
家父对令师蒙赤行赐以决战的感激,没有那次决战,先父绝无可能参破战神图录
最后的破碎虚空。"

再望着庞斑微笑道:" 没有与庞兄今晚此战,亦浪费了先父对我的苦心" 庞
斑大感有趣道:" 庞某真的很想听这没有方法以言语表达出来的经验。"

鹰缘若无其事道:" 只要庞兄杀了我,立即会" 听" 到这经验。"

庞斑仰天大笑起来,状极欢畅。

鬼王虚若无单独一人立在干罗遗体旁,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细看着这初交
即成知己的好友。

对自己或别人的死亡,他早麻木了。

但干罗的死不知如何,却使他特别生出了感触。

堂外围里月色朦胧,似有若无地展示着某种超乎平凡的诡异。

就在此时,里赤媚的声音由空际遥遥传来道:" 有请虚兄!" 虚若无微微一
笑,倏地不见了。

干清殿内的秘密室里,韩柏、范良极和虚夜月三人并排坐在上等红木做的长
凳上,看着上首春风满脸的朱元璋,假杯放在他身旁几上。

原本放在这秘密室里的真杯给拿了去仔细检验。

另一边坐的只有一个燕王。

众人这时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均感其间过程荒诞离奇之极。

朱元道:" 现在事情非常清楚明白,叛贼最初的阴谋,必是与媚蛊有关,分
别由盈散花和陈贵妃向皇儿和朕下手,这牵涉到魔教的邪术,例如使棣儿在大寿
庆典时忽然失了神智,下手刺杀朕,那时单玉如便可措词一举把与棣儿有关的所
有皇儿和大臣全部诛掉,那时天下还不是她的吗?"

范良极虽被拆穿了贼谋,却半点谦色都欠奉,拍腿叹道:" 可惜却给浪翻云
撞个正着,并使陈贵妃得不到其中一项必须的药物,故阴谋只成功了暗算燕王的
那一半。"

燕王脸色一红,掩饰尴尬,加入推论道:" 于是单玉如另想他法,把毒药涂
在盘龙林内,只要父皇被害,而本王又中了必杀的媚蛊,天下亦是他们的了。"

朱元璋叹道:" 这女人真厉害,一计不成又一计,而且成功的机会的确很大,
自朕得到盘龙杯后,一直不准任何人触碰此杯,免得影响了杯子所藏的幸运,所
以明天大寿朕以之祭祀天地时,便要着她道儿。"

转向燕王棣道:" 忠勤伯确是我朱家的福将,将来无论形势如何发展,棣儿
必须善待忠勤伯,知道吗?"

以朱元璋的为人,纵使是一时冲动,说得出这种话来,亦已非常罕有难得了。

燕王棣连忙应命。

虚夜月不耐道:" 朱伯伯,那现在要怎样对付那些奸徒呢?"

朱元璋显是相当疼爱这娇娇女,含笑爱怜地道:" 当然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半个不留。"

接着蹙起眉头道:" 这也要怪朕作茧自缚,自允懂事以来,朕一直栽培他,
还鼓励他与王公大臣接触议政,使政权有朝一日能顺利移交。唉,他在这方面做
得比朕预估的要好上十倍,到现在才知他背后有单玉如在指导和撑腰。" 这下不
胜感触,他显然仍对允有着深厚的感情,一时难以改变过来。

龙目寒光闪过,冷冷道:" 这秘密室乃宫内禁地,放的全是祭器,只有朕和
允才可进入。"

众人恍然,才知道朱元璋为何如此肯定允有问题,只有他始有机会把毒药涂
在杯内。这回轮到燕王担心杯子检验的结果了。

刚好此时检验的报告来了。

老公公把杯子送回来道:" 这实杯果然有问题,杯底少许的一角多了层透明
的胶,但却没有毒性,可知必仍是与混毒的手法有关,若非心有定见,真不易检
查出来。"

朱元璋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机,先使老公公退出秘密室外,沉声道:" 现在证
据确凿,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一举把叛贼全部清除,天下才会有太平日子。
"

接着叹了一口气道:" 这事最头痛的地力,就是仍摸不清楚单玉如的真正实
力,刚才搜寻忠勤伯时,坤宁宫内发现了血迹,八名禁卫集体被杀,都是被点穴
后被人再下毒手灭口,朕已借口安全问题,派出高手,名为保护,实际上是禁制
了允的行动,暂时他已被朕控制在手里。"

范良极沉声道:" 只要干掉了这孩儿,单玉如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朱元璋对范良极态度亲切,笑道:" 范兄偷东西是天下无双,但说到政治权
术,还是朕在行。大明律例乃由朕亲自订立,连朕亦不可随意违背。尤其此事牵
连广泛,京师内无人不拥戴允,视他为未来新主,所以废立之事,必须候到适当
时机,理由充分,才可进行,否则立即天下大乱,连朕也难以压制。"

双目精芒一闪,缓缓道:" 眼前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暗中附从单玉如的王公
大臣的名单,那朕便可在明年到南郊登坛祭祀天地前,把这些叛臣贼将全体逮捕,
老虎没了爪牙,单玉如只靠她的天命教徒和一些投附的武林高手,就再不足为患。
"

众人心下明白,单玉如最厉害的武器就是无孔不入的女色,她们通过巧妙的
方法,像附骨之蛆般潜在王公大臣身旁,配合着允的声势,里应外合下,自有不
少人暗中附了允。这些人一向大力反对燕王,与允的命运挂上了钩,若知朱元璋
改立燕王,为了切身利益,有起事来,只有站在允的一方,那么天下立时四分五
裂了。

朱元璋亦不能随便把怀疑有问题的人处死,但若有这样一张名单,不但列出
了像白芳华那样打进了大臣家内的天命教妖女,还有这些附从大臣的详细资料,
朱元璋出师有名,即可一举把他们全部除掉,燕王的登基亦再无任何阻力了。

韩柏苦恼地道:" 这样一张名单,可能根木并不存在呢!" 朱元璋摇头道:
" 一定会有这种资料的,否则以天命教这么庞大的组织,如何运作,不信可问怒
蛟帮的人,每项收支,所有人手的调派,均须有详细的纪录,若只靠脑袋去记,
负责的人若忽然被杀或病倒,岂非乱成一团。"

向范良极微微一笑道:" 范兄乃偷中之王,不知可否为朕在今晚把这张名单
弄来,那你拿走盘龙杯时,亦受之无愧了。"

范良极暗骂一声,拍胸道:" 皇上有令,我侍卫长怎敢不从,小将尽管试试
看。"

韩柏喜道:" 我应可免役了吧,因为小子理应扮作身受重伤,人事不知,还
应通知月儿入宫来探望我,皇上只要借间有床的秘密室给小子躲起来便成了。"

虚夜月立时俏脸飞红,狠狠盯了韩柏一眼,但又是大感兴奋。

朱元璋失笑道:" 都怪朕赐了你忠勤两字,坏了名,范兄没了你这好拍档怎
行,单玉如爱怎么想便由她吧,只要拿到名单,还怕她飞到天上去不成?"

再正容道:" 无论如何,朕希望那份名单在太阳东出之前,能摆到朕的桌上
来。" 庞斑笑罢森然道:" 不计浪翻云,庞某从未遇过一个比活佛更厉害的对手。
活佛得法后竟可忘法,庞某怎杀得死你?正如活佛亦无能杀死本人,因为我们都
各自在自己的领域达到了峰巅之境,谁也奈何不了谁。活佛凭的是禅法,本人凭
的是武道,同样地达到了天人之界。"

鹰缘讶道:" 庞兄的智能确达到了洞悉无遗的境界,我和你就似河水不犯井
水,不似你和浪翻云,必须分出生死胜负。"

接着低头凝视流水,好一会后,像彻底忘记了刚才所有对话般静若止水地道:
" 明天我会回去布达拉官,庞兄珍重了,鹰缘会耐心静候你们的战果。"

庞斑的反应亦是奇怪,丝毫不以为意,长身而起,负手淡然自若道:" 鹰兄
路途小心!" 哈哈一笑,飘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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