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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巨人细

交手仅一回合。

张钓诗、沈钩月、孟金风、陶清四大高手,全力以赴,但一伤四人皆伤。

刘独峰双脚终于沾地。

这一回合间的凶险可想而知。

刘独峰也衣衫尽湿,看他的样子,亦有些狼狈。他立在牛棚前,张五廖六在
他左右。

交手虽只有一招,但四人俱已明白。

纵尽四人之力,仍决非刘独峰之敌。

所以,他们四人迅速站在一起,成横“一”字,四个人拦在戚少商和息红泪
面前。

陶清大喝了一声:“走!”

他这一声大喝是针对戚少商和息大娘所发的。

他们不管是奉高鸡血之命,还是遵赫连春水之令,都誓必要完成任务。

纵死无愧。

这一种人,在世上已愈来愈少,但在一些绝世人物、当代豪雄的身畔,仍然
可以见到一些。

这四人显然就是这种蹿厉取死之士。

这一种人,俗称为“死士”。

一个人可以为你不借生死,不顾一切,不管是不是人材,这种高情高义,总
是可贵的。

陶清叱了一声“走”,刘独峰的双剑已左右平举,胸襟大开。

他要出手了。

他已让戚少商、息大娘逃了一次,决不想让他们逃第二次。

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对方只要能在他手下逃三次,他便不再追捕。

他已发觉追捕这两人有着前所未有,平生首遇的麻烦。

他已不想再有大多的麻烦。

他站在泥泞中,脚下湿漉漉、滑腻腻的,衣衫也全部湿了——他不想再“湿”
下去。

只要戚少商和息大娘一逃,他立即就飞身追去,要是那些人阻挡,他杀了四
人再说。

可是戚少商和息大娘不逃。

他们反而加了进来,一左一右,跟“花间三杰”和陶清,联成一线。

他们本就是同一条阵线的人。

戚少商和息大娘也明白:这是他们逃亡的好机会。

他们知道这四条汉子,一定拼力死守。

他们更清楚四人拼力死守的后果就是:死。

他们也是人,也有热血。

逃亡、苦困、危难、挫伤和惨败,并不因而使他们的热血冷却。

就算这热血被世界的冷漠所淡化,但也被这四人的热血重新沸腾。

六个受伤的人。

六种激烈的斗志。

六个人,六件兵器,一条心,向着刘独峰。

刘独峰一生抓过上干个人,从来不曾遇过这样一种燃烧不畏的斗志。

他的双剑合拢。

左右合一。

成为一剑。

张五和廖六似乎有些害怕,张五悄声说了一声:“爷。”廖六指指自己的肩
膊,低声道:“您请。”

就在这时,战斗骤然发生。

戚少商等六人还未发动。

引发这场剧战的,是牛棚的篷顶遽然倒塌。

雨下得很大,茅顶上积了不少水,茅篷一倒,水柱和枯叶,脏物,全压向刘
独峰。

刘独峰站得比较接近牛棚,为的便是可以遮挡部分风雨。

——如果风雨迎面吹袭,对作战会造成一定的障碍。

刘独峰是高手中的高手,在作战之际,对一切天时地利,自然都相当留意。

但他没有留意到棚顶上会有人。

不仅有人,而且有六个人。

茅顶三个,在棚里也有三个!

六个人,一起随棚塌水倾之际,分三个方向,攻向刘独峰和张五、廖六。

雨花四溅。

而这些雨花,绝不是干净的雨水,还夹杂着许多肮脏的东西。

刘独峰一面疾退,一面出剑。

他迎面而来的是一支红缨枪。

枪花红缨如血。

枪尖在闪电中精亮。

这一枪之力,远胜刚才四大高手全力合击之十倍!

刘独峰一声大喝。

他一剑就削去了枪尖。

枪尖只剩下了一截,但枪势未减,仍直刺而至!

白光一闪,宛似电殛。

刘独峰在疾退中,又削断了那一截枪尖。

枪头只剩下斜削的铁杆,但枪劲不但未减,反而更疾!

枪杆始终离刘独峰胸际不过半寸!

黑芒一闪,竟比白光还厉!

黑芒来自刘独峰的左手黑剑。

枪杆又被斩去一截。

但枪杆仍朝向刘独峰。

刘独峰双剑一交,枪杆再断!

枪杆只剩半尺不到!

但握枪杆的手仍坚定无比。

枪杆仍丝毫不变!

胸膛!

刘独峰的胸膛!

仿佛刺不中刘独峰的胸膛,这一招决不收回!

白剑再度刺出!

这次剑势并非斜削,而是直刺。

剑直戳入杆心,枪杆裂而为二。

枪杆已毁,持枪杆的手,疾易为指,中指一屈,直敲刘独峰胸膛!

刘独峰的胸膛忽然多了一样事物。

黑剑的剑锷。

手指就击在剑锷上。

“拍”的一声,中指力叩剑锷。

“哇”地一声,刘独峰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同时间,来人飞起一脚,踢掉刘
独峰手中的白剑。脏水四溅,喷到刘独峰脸上,和血雨混在一起。

刘独峰左手脱剑,但时腕一震,五指已抓住来人中指。

来人一上来就全力抢攻,中指未及收回,只听他大叫一声:“斩!”

一道刀光,如电光疾闪而下!

比电还厉!

比电还烈!

比电还迅疾!

出刀的是一名巨人。

赤棵上身、怒目、贲鼻、身上肌肉像一块块的铅铁,头发却十分浓密。

他抱刀而立,怒目而视。

刀身窄而细长、像为女子所用。

可是那一刀之速,可比电魂,那一刀之厉,可比电魄。

他一刀既出,立即收回,不再出刀。

那一切是他平生功力所聚,他发一刀之前,曾戒斋、浴沐、上香、默祷,一
刀发出,元气大伤,半响不得复原。

那一刀之威,的确夺了众人的心魄。

可是那一刀所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

“好刀法!”刘独峰喝道。

刀光猝现,他全力缩手。

这一刀目的不是在砍他的头,而是志在斩他的手。

因为这一刀之力,若要想砍他的头,那还远所未及。

巨人这一刀,聚势已久,为的是只砍下他一只手臂。

巨人能有这个机会,完全是因为那使红缨枪的人抢攻所致。

刘独峰缩手身退,刀光下,两只手指断落!

一是刘独峰左手的姆指。

一是来人的中指。

这一刀暗袭,布局精微,合众人全力之一击,却只能使刘独峰吐一口鲜血,
断一只手指!

刘独峰问:“巨人罗盘古?”

巨人不答。

站在刘独峰对面的人,在雨中,他的枪断为二,左手中指断落,雨湿重衣,
但他依然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使他看来英挺。俊朗,而又满不在乎。

没有这人的急枪,这一刀根本不能奏效。

但这人还得牺牲掉一只手指。

刘独峰武功之高,应变之快,仍然超乎他的想象。

刘独身的目光从巨人罗盘古身上缓缓地收回来,他知道罗盘古还不能算是他
的敌人。

但眼前这人却是!

不仅是敌人,而且是大敌!

刘独峰一字一顿地道:“他既然是巨人细刀罗盘古,你当然便是他的主人,
赫连春水了?”

息大娘乍见此人,喜动颜色,叫道:“你来了。”

赫连春水平静地看了她身旁的戚少商一眼,却没有去瞧她,道:“我来了。”

息大娘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赫连春水道:“我说过你有难时我会来的,我便一定会来。”

息大娘道:“过去的事,你还记得。”

赫连春水道:“那一点一滴,都在心头,我是不会忘记的。”

这时,那棚顶落下的三名快刀手,已经制住了张五和廖六。

刘独峰这时忽道:“赫连。”

赫连春水道:“刘捕头。”

刘独峰道:“你当然是因为救助朋友,才来冒这趟混水,可是,这人是皇上
下旨要拿的,我是一定要执行的,你若沾上身,纵有你家的几位长辈出面,也照
不住的,你断一指,我也断一指,两无相欠,你带你那十个手下离开去,我不会
再追究此事。”

赫连春水说道:“刘捕神,家父跟您相交二十年,论辈份,我是您的侄儿…
…”

刘独峰道:“是儿子也没有用。”

赫连春水微笑,徐徐拔剑。剑在腰畔,剑鞘翡翠镶边,金嵌银环。“好,那
我就不多言了。”

刘独峰叹道:“其实,你又何必——”

赫连春水向息大娘望了一眼,只望一眼,立即又专心诚意,拔剑横胸,道:
“余无悔。”

刘独峰道:“你既不悔,我也不再相劝。好。结束了。”

赫连春水一怔道:“什么结束了?”

刘独峰道:“我已断了一指,只有一只手能握剑,你们有廿五人,我的手下
不是不在这儿,就是被你们所制,或已横死在这里,我已别无选择。”

他顿了一顿,道:“我的‘留情’已经结束,谁再阻止我拿下此入,我就要
杀人。”

他说话时雨下得一线线利刀似的,打在众人的身上,可是没有人听见雨声,
只听到他一人在说话。

戚少商当然明白刘独峰的意思。

刘独峰要全力出手了。

他站上前去,不是为了逞能,而是觉得这本是他的事,不该有人为他而牺牲。

赫连春水忽道:“戚兄。”

戚少商闻说过赫连春水在自己和息大娘分手后,追息大娘最力的人。这人少
年得志,向来养士习艺,在王孙公子当中,是一名令人刮目相看,有雄图壮举的
年青人物。“公子,这件事,在下心领了,刘捕神是冲着我来的,一人做事一人
当,公子与我,素昧平生,帮人帮到这个地步,已情至义尽了,公于请由在下自
决罢。”

赫连春水冷峻地一笑:“如果我是你,我就闭咀。这件事,现在不仅是你挑
上了,息大娘也沾上了,大娘惹上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是非管不可的。”

他冷冷地道:“你现在最后做的是:带大娘走,远远地走开去,这样,我们
或许会少流一些血,少死一些人,少开一些杀孽。”

刘独峰道:“到了这个地步,看来血是免不了要流的,人是少不免要死的,
可是,谁也逃不掉。”

息大娘道:“我们为什么要逃?”

赫连春水怜惜地望向息大娘,息大娘道:“我们何不合力把他杀了!”

刘独峰大笑道:“好,你们来杀我吧。”

戚少商道:“刘独峰,我一向都敬你是个执法公正的名捕,现在非要一决生
死不可,那是为势所迫,你怪不得我。”

刘独峰道:“我们活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作得了主?我连对我的剑都作不了
主!你杀得了我,我便怨不得你,怕只怕在我剑下,你们这儿没有人能活得了!”

这时,高鸡血麾下的陶清和十九名弟子,还有赫连春水与巨人罗盘古,花间
三杰与三名快刀手,全围拢了过来,在滂沱大雨中,重重包围住刘独峰。

刘独峰一个人,一柄剑,受伤的手,斜插襟内,神色凛然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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