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尽在第九卷夜泊秦淮第十章散功之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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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彩衣背过双手凝视远处的小花溪,沉吟半晌,方才回头直视荆悲情的眼神
道:“老爷子欣赏的是大公子的狠辣无情,由此说来,我就要从这个方向去猜想
老爷子的心思……”
见荆悲情抚须颌首,蒙彩衣已知自己所料不错,便接着道:“正所谓一将功
成万骨枯,老爷子既然立志要争霸天下,有很多事就不能畏首畏尾,受缚于道德、
人心的约束……”
荆悲情眼中精光一闪,道:“不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我若是事事遵循
所谓的道德,就不会有当年的”虎跃之变“,我小花溪自然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兴
盛。”
蒙彩衣道:“可花溪剑派究竟自我标榜为白道,若行事太过无所顾忌,难免
会有损于门派声誉,这又是老爷子不愿意看到的。所以……
所以,大公子其实不过是个背黑锅的替罪羊罢了。“
“果然不愧是藤原兄教出来的好徒弟!彩衣你聪慧无双,天下无人能及!”
荆悲情拍手赞道,“我花溪剑派扫平江南时,因为对付的是天魔宫、无双府这些
黑道帮派,自古来黑白两道水火不相融,无论我手段如何卑劣狠辣,旁人就算有
所不满,倒也抓不住我的痛脚。可接下来我们将要北上图霸,情形可就大大不同
了。”
蒙彩衣接口笑道:“那是自然。江北诸派均是武林白道,虽然也常常在背地
里干些不要脸的勾当,但总体来说,江湖上的风评都还不错。如果没有正当的理
由和借口便轻举妄动,难免会遭人非议。”
荆悲情叹道:“正因如此,在很多情况下我们不能先发制人抢先出手。例如
在对付襄阳温家的这件事上,尽管我们伏兵沈园,抢占了一个有利的地理位置,
却因为找不到出手的理由,而最终反被杨四狙击而大败。更让我预料不及的是,
温家随后居然敢以弱凌强,冒天下之大不讳公然袭击我花溪剑派于公安、夷陵两
地的堂口,使我们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蒙彩衣道:“温家这出其不意的一招确实令人大吃一惊,不过我们应该庆幸
的是,他们袭击的目标是公安和夷陵,倘若他们将目标改在小花溪……那么我们
现在的局面必将更加被动。”
荆悲情哈哈一笑,道:“也许,这是杨四这一生中所作的最错误的决定,使
他白白错失了一个将我们打得万劫不复的机会!而等熬过这段阵痛,就是我们挥
拳重击的时候了,这一次,温家乃至整个江北都将掌握在我的手心……哈哈!”
果然不愧为当世之枭雄、绝代之霸主,这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卓然气概又
岂是常人可以比肩?
蒙彩衣眼中掠过一丝敬畏崇拜之色,口中却道:“所以老爷子才会将大公子
推上前台,为的便是利用他冷酷无情的性格对江北诸派施以最沉重的打击。等大
事尘埃落定之后,再将大公子一脚踢开做替罪羔羊,算是给天下武林一个交代。
如此,既达到了称霸天下的目的,又保全了本派的声誉。”
略一犹豫,她又接着道:“只是……这么做对大公子是不是太残忍无情了些?”
“为成大事,我连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都能下手,更何况这么一个不忠不孝的
废物儿子?”荆悲情冷笑几声后,大有深意地盯了蒙彩衣一眼,“彩衣,听说贵
派修习的内功法门必须要断七情、斩六欲,而最近的你却越来越有怜悯之心,媚
术也似有减退的迹象,莫不是你在练功时出了什么岔子?”
蒙彩衣心中一惊,战战兢兢道:“老爷子法眼无双。奴家近日练功时常觉内
息涌动冲撞,幻象丛生,难以克制,为怕过于急进而走火入魔,便不敢太过用功。”
荆悲情微微摇了摇头,道:“有些事你就算不说,我也能知道。媚术大忌,
首在动心,彩衣,你已动心了……鹰刀这小子几次三番从你手中逃脱,虽说与他
的智勇有关,但与你的心慈手软恐怕也有莫大干系。”
原来,自己与鹰刀间的种种纠葛,荆悲情早已知晓了!
蒙彩衣娇躯一震,脸色瞬息万变,几乎想拔腿便逃,怎奈整个身子在荆悲情
凌厉的眼神注视之下便似被钉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荆悲情背过身子,倒负双手,放眼如画江山:“如此大好江山,引多少英雄
竞折腰。彩衣,我们筹谋策划了多少年才有这次逐鹿中原的机会,你可莫要为了
男女之间的私情,坏了大计啊!”
蒙彩衣的俏脸登时变得雪白,感觉到荆悲情身周气机的变化,深知一个应答
不对,便有可能会遭到他的无情杀手。犹为可怖的是,尽管荆悲情没有任何动作,
但他的精神已紧紧控制了自己的心灵,在他强大的精神压力之下,整个脑子便像
是一片空白,此刻纵有巧簧之舌,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没有对他……我……”蒙彩衣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背心一片香汗淋漓,
湿透内裳。
“你还想狡辩吗?”荆悲情厉喝一声转过身来,眼神闪烁,杀机四涌。
“我……我也不想的。”蒙彩衣终于双膝一软,跪倒在荆悲情面前,泪水如
雨般涌下,“自练媚术以来,师尊一直教诲我要断情断欲,尤其不能为男女之情
所困,否则轻则媚术减退,重则受内力反噬成为废人。所以多年来,我一直视男
女之情为洪水猛兽,丝毫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是……但是,好像命中注定一样,
从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便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只要跟他在一起,我
就会觉得很快乐、很开心,那种快乐和开心是任何人也无法给我的,只有他……”
“我知道如果陷进去,面对的就是无尽的深渊,但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
办法……他就象有什么魔力一样,只要一看到他,我的心就软了,说什么也下不
了狠手,反而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的性子陪他胡闹……”
荆悲情叹息一声,大手抚上蒙彩衣的头顶,耳中听着蒙彩衣略带哭音的诉说,
心底里却不知不觉地随之涌上一股久违的柔情。
几十年来他一直周旋于权力的凶险博杀之中,什么父子兄弟之情,什么朋友
手足之谊都薄如窗纸,一捅即破,毫无值得珍惜的价值。
但在今天他突然发现,当蒙彩衣流着泪在自己膝下袒露心声时,自己仿佛重
新体验到了一种亲情,便如同当年小妹犯了错,跪在自己面前央求时一样……
“四哥,媚娘是我不小心刺伤的,你帮我去向爹爹求情罢……”
那时,自己还是十四岁吧,小妹也不过十一岁,而媚娘则是父亲最喜欢的宠
妾。
“四哥,媚娘她老是偷偷的打我、骂我,这些我都能忍。但是这一次,她却
将我的小白杀死了……”
小白?究竟是小妹养的小狗还是小猫?自己已经忘了,但永远不能忘的是那
日小妹眼中的哀伤和悲苦。生在不愁吃、不愁喝的富贵人家,小妹的眼中怎会有
如此多的哀伤?如此多的悲苦?
那一天,自己并没有替小妹向父亲求情,因为知道求情也没有用,父亲的子
女太多,心爱的女人却只有媚娘一个。于是,那个夜晚小妹便被父亲毒打了一顿,
关在了柴房中,而自己却在柴房外边偷偷哭了一夜,直到大家打开柴房发现体质
纤弱的小妹已死在里面之后,自己已无泪可流。
那一夜,是自己最后一次流泪。
那一夜,已将自己一生的泪流尽。
也许,从那一天起,自己才真正明白,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眼泪并不能改
变任何事实,只有力量才能改变你想要改变的东西。
蒙彩衣低着头,丝毫没有察觉到荆悲情内心情感的变化,径自流泪哭道:
“我就象是在饮一杯甜蜜的毒酒,明知喝下去会肝肠寸断而死,却无法抵御它带
给我的甘美和诱惑。每见他一次,我都会强迫自己快些离开他,但每次刚刚与他
分手,我又忍不住渴望与他再次相见……”
“到后来,我已舍不得与他分开了。散功时内力逆冲经脉的痛苦与分离时的
心痛比较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有时,我甚至在想,只要他心里不想着别的女人,
全心全意的与我欢爱一次,我便是立时气断脉绝,也不后悔……”
蒙彩衣脸颊上尽是泪水,呼吸声渐渐急促紊乱,眼眶四周一片潮红,眼神也
变得迷朦而恍惚,却又明亮得吓人。起先说的话尚有些条理,但到了后来,竟变
成了喃喃自语,脸上的神情似痴似狂,似喜似悲,似哭似笑,瞬息万变。
荆悲情瞧出不对,右手迅即搭上蒙彩衣的手腕。略输了点内力进去,立时被
蒙彩衣体内激荡迅猛的真气弹了回来。
不好!蒙彩衣散功了!
荆悲情大吃一惊,食指连点蒙彩衣心口四周的几个穴位,先护住她的心脉不
断,然后再轻轻一掌拍向她腹下丹田,用柔劲震散她丹田气海内已濒临崩溃的真
气。
“你别说了,快坐下,随着我真气运行的方向运功……”荆悲情厉喝道。双
手一刻不停地在蒙彩衣身体各大经脉、穴位疾拍。他深知蒙彩衣此次散功来势凶
猛,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局面,饶是他心坚似铁,此刻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可是他这个人啊,偏偏喜欢四处留情,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幽
兰小筑的卓姑娘,邀月公主楚灵,他身边跟着的小丫头若儿,还有什么淡月啊,
温婉儿啊……连伊织小师妹也为了他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每次看到他与别的女
人亲热调笑,每次他对我冷言冷语,我的心里都象是有一根针在狠狠地扎,尤其
在襄阳时,他居然与卞停一起联手刺杀我,我……我真是不想活了……”蒙彩衣
呜呜哭道,一张俏脸上时红时白,红时似血,白时如纸,眼中哀伤无限。荆悲情
对他说的话竟似连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快别说了!跟着我运功!”荆悲情怒喝道,奋力将内力灌输入蒙彩衣体内,
希望以自身内力去镇住在蒙彩衣四经八脉内奔涌如疾马的真气。怎奈他内力虽强,
终究是外力,难以在短时间内快速压制蒙彩衣体内各处都已崩溃的真气,一时间
被弄得手忙脚乱,疲惫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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