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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

放下手机,梁孝琪心中轻叹了口气。天忌,这是一个有着悲伤往事的男子,
童年时有一段时间也曾在自己的家中住过,那张总是表情冷淡拒人千里的脸上,
偶尔露出的笑容也如黑夜里的烟花般寂寞。

哎,不能去想他了,梁孝琪摇了摇头,虽然和他三年没见了。可是现在自己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去韩国的时间其实早已定下,只是为了要给楚狂人一个惊
喜,这次才特地赶回北京,父亲之类的当然不能指望,所以才寻求天忌帮忙,不
过他现在虽然人不在北京,但事情仍能得到解决,也不枉自己这么回来一趟。

至于千尘?她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很秀气的男孩子,总是戴着一副黑边的眼
镜,三年前自己还在北京读书时,作为天忌的新搭档,曾经来家里拜访过几次,
虽说表面文弱的样子,可是听天忌介绍,他具有非常不一般的能力,具体是什么
当然也没有说明,不过作为那个特殊机构的成员,能成为天忌的搭档,能力自然
了得。

***

天色渐晚,在执意将不明情况的李佳欣送回酒店之后,楚狂人独自来到了市
中心的天府广场。他在广场最北端的领袖雕像下找了个台阶坐下,等待预感中的
事情到来。

自从中午在文殊院见过那个长发的男子之后,他便能感觉到这男人的眼睛如
同夜行动物般一直尾随而来,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他还是决定在这里等,
该来的终究会来,他相信对方一定会出现。

距离逐渐接近,即便身处如此繁杂纷乱的场所,异能者之间也能相互感应到
对方的存在。

偌大的广场,放眼望去,几乎有数万人在其中熙熙攘攘的来往,密集的车流
在交叉的路口上以陌生而各自无视对方的姿态的纷纭而去,多么令人感慨的城市
夜景,可惜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人类世界的局外之物,将永
不可能融入其中。

夜风拂乱了长发,瘦削的男人从广告牌晃眼的灯光中走出,没有言语,径直
走到楚狂人的身边,在不引起误会的合理的距离内坐下,静静的,默默无言的两
个男人,一同目视眼前的车流人往,孤独是无言之中的交流。

“不容易呵,第一次见面。”天忌像是自言自语,目光依旧搁置在远处,在
广场尽头的黑暗之中。

“没错,第一次,”楚狂人手放在膝盖上,变换了一下姿势,感喟之余,瞳
仁中变幻的是车流尾灯划过的寂寞残影。

“不喝点?”天忌将一听罐装可乐放置在两人坐位的正中之后,便将手收回。

楚狂人伸手取过饮料,“啪”地一声,两人续以同一姿势拉开盖,又以同一
姿势喝了一小口。

“味道不赖,不是吗?”天忌抿着唇品咂道。

“不赖,”楚狂人表示同意。

“我呢,喜欢在这样夜晚欣赏这样的夜色,虽然总是独自一人,可是这其中
有一种平静人心之感,它既让人似乎具有了超然一切的感觉,可又有了那么一点
平淡幸福在里边,这真是奇怪而矛盾的感觉,这个你能理解?”

“不能,”男人如实回答。

“这个当然,因为纯属个人感觉。”天忌喝了一小口饮料,继续说道,“可
是每到此时,我就有一种想要守护眼前这一切的念头,心想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来
破坏它,即便让我付出一切也毫不在乎!”

男人无言。

“所以,人呢有能力固然是好事,但是倘若用其来破坏这一切,违背法规,
违背人世的正常规律而获得一己的私利,我是绝不允许的!”一阵夜风迎面吹来,
吹动天忌的长发迎风飘扬,吹动头顶铁丝上悬挂的白天的广告标语猎猎作响。

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紧张,风卷动脚下一地的碎纸片颠簸飞舞着,身边虽偶
尔有游人走过,但是没有人察觉这个引力空气与磁场已略有改变的空间。

时间长久地逝去不返,两人都是一味地望着广场上逐渐稀少的人群,望着越
来越加大范围的广场深处的黑暗领域,缄口不语。偶尔不知在那里点燃的烧什么
的烟被风吹过来,穿过男人们的发侧,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最终,楚狂人站起身来,“今天多谢了,你的饮料。”

“不客气。”天忌回答。

楚狂人走下台阶,看着他裹紧的短夹克最终被黑暗的夜色吸入似的消失不见,
而且再也不会折回之后,天忌才站起身,将手插入衣袋,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 * *

离开之后,走在春夜料峭寒冷的街面上,男人的心地泛起一丝对孤寂的害怕,
什么也不是,被遗弃被拒绝之感,迫使他不由加快了夜行的步子,不由非常非常
想在此刻抱个女人睡觉,可是又不知道抱谁合适,其实是谁都无所谓,在此刻所
有可能的女人当中,他只求谁能给予他一个温暖。

当李佳欣从门洞看到男人时,惊喜、不安、惶恐与奇怪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
但是未等她想个明白,男人已经挤进了房间。冰凉而迫不及待的唇已经吻上了她
的嘴,手掌已经滑入了她的睡衣,轻轻一拽,衣襟便已敞开,男人的整个身体埋
入了她温软的肌肤,而她惟一的反应就是在感觉自身重力消失以前,将男人带到
了床上。

遍及全身的凉丝丝的亲吻,还带有湿漉漉的春夜的味道,感觉被男人如此地
渴求着,她还是第一次,心里想哭却偏偏此时出不来眼泪,惟有费力地伸出双手,
摩挲着男人的头发。

结果什么也没有做,男人很快在她怀里悸动着熟睡过去,如同夜间忽然做了
一个鲜明的梦,终归也将为不鲜明的现实所吞噬,甚至曾有过那样的一个梦本身,
也迟早无从记起。

她关掉枕边的灯,闭上眼睛,抚摩胸前柔弱的男子,让自己的意识沉浸在男
人的睡眠之中,希望能在其梦境中触摸男人独自藏着的那个世界。

连续几天,李佳欣都以身体不适推辞掉了相关应酬,这种情状连张涵都起了
疑心。当她发现了楚狂人在李佳欣的房间时,一切都明白了。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如果被公众知道了怎么办?”她把李佳欣约到
自己的房间里问。

“我知道,所以我们非常小心,出门我都戴着墨镜。”

“你呀,以为这样就行了吗?这里虽不是香港,可是酒店里那么多人,你知
道有没有记者混在其中?”张涵为她此时的幼稚感到着急。

“先不说这些,他现在跟梁小姐还有说不清的关系,你这么插进来,梁小姐
那边难道会善罢甘休?一旦事情闹大想掩也掩不住,你在这行这么久了难道还不
明白影响有多大?况且就算一切如你所愿,你会和他结婚吗?和一个不知道来历,
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一丁点财产的男人结婚吗?而且以你现在的处境,你甘心
就此退出电影圈?那么你的梦想,你这么些年来努力呢?都要放弃了吗?”张涵
一连几个问提想要唤醒沉迷在梦中的李佳欣。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李佳欣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表达的是
什么意思,这个男人对她的重要性,她实在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向张涵解释,那
是仿佛自身失落的一部分,倘若不紧紧抓住,便将永远消失,而那东西没有了,
自己也将不再成其为完整的自己,倘若不知道这点还好,自己或许仍将如过去的
岁月一般懵懂无知地甚至是自我满足地走完一生,可是一旦明晓这点,她便再也
无法忍受,打心眼里厌恶起那过去曾走过的人生,甚至连一分一秒都不愿回想,
更不用说重返那样的人生。

“就这几天,等梁小姐回来,我就不再和他往来,”李佳欣低声说,连自己
也觉得说的没有底气。

“哎,佳欣,有些事情我是过来人,现实并非都能如人愿,更多的人还不是
这么过的,要分清现实与梦想,才能尽可能不受到伤害。”张涵无奈地说道。

和李佳欣谈完话之后,她又将楚狂人单独约到房间里。

两人静静坐着,一开始谁也没有先开口。张涵坐在沙发上,男人坐在靠窗的
椅子上,脸侧向一边,目视窗外。侧面非常漂亮,仿佛是被从画上剪下来的一般
漂亮的男子,作为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张涵竟觉得有一丝紧张。

男人的眼神是淡漠的,虽是看着窗外,其实眼中空无一物。作为必要,张涵
试图用眼睛以气势将男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而长久盯视对方的时间里,发觉
自己正一点一点地被其吸引吞噬。她有点明白李佳欣为什么会被其吸引了,只这
么单独相处短短的几分钟,便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都被其拔高了几个等级,这是
一份特别而耀眼的东西,这份耀眼能令那些不足以承受它的人甚至被焚烧殆尽而
不悔。

坐在窗前,外面的光线照在男人的另一个侧面,在其身上呈现出从光与暗的
截然相反的两个领域,而这年轻男人身上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在喘息与发光,
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实在微弱的很,但的确在喘息发光,盯视之间能感觉
它那微乎其微的伸缩,却逐渐吞噬着周遭所有生命的气息。

“你知道我找你来是要说什么吗?”张涵觉得必须在自己被吞噬之前赶紧把
事情了结。

男人依旧无言看着窗外。

“我的意思是指,你们现在这样相处对佳欣会造成很大的危害!”张涵努力
提高声音道。

“是吗?”男人问的没有感情。

“佳欣她首先是一个演员,是一个观众都喜爱的演员,如果传出绯闻将会对
她的形象和人气造成很大损害,况且你的身份与实际情况也不能为她带来任何正
面的影响,倘若你们继续这样交往势必给她带来很大的困惑,如果你真的喜欢她
就应该为她着想一下,”张涵此刻说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太理直气壮的话,心里也
纳闷着自己怎么会觉得底气不足呢。

男人再次一言不发。

“其实你大概也不想暴露在公众面前吧,但是和明星交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记者和FANS们势必会追踪和你们有关的一切,这样你也难保不会有隐私被侵
犯,如果有什么不愿被别人知道的过去,这回也难免不会被那些记者找出来,恐
怕也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吧?”张涵看男人无动于衷,于是从自己了解的过去
以及猜测入手,估计这个男人必有不愿被提及的过去。

“哦?”男人首次有了点表情。

“是啊,所以为你们各自好,我还是建议你们暂时分开。”张涵趁热打铁地
说。

对于她这席话,男人转过身来,眼盯视着她,背对阳光,眼中有一道如伤痕
般细弱的阴翳,似乎在检视她话里真实与可靠性有多大。

张涵被盯的心里发毛,可是嘴上依然说,“那是当然,现在的记者无孔不入,
我是真心地为你好,倘若你们真的爱着对方,将来还会有机会在一起的。”

“谢谢。”男人又偏过头去,“我可以走了么?”

“我话也说完,你们自己考虑。”张涵竟觉得自己像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一样,不好再继续留下对方说教。

* **

之后的几天,李楚两人都有意识地避免提到这个问题,相反的更是寻找一切
机会相处,尤其是李佳欣,她似乎要在这几天内把将来的缘份全部耗尽似的,只
要得到空闲,她就通过电话或者其他办法想方设法与男人见面。见面之后,她做
的最多的就是紧盯着男人的脸,她要把此刻男人的相貌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只怕像上次一样,分开后竟记不起男人的确切样子。

然而越是这么刻意地强求,越是不能如愿。往往才分开不到十分钟,再回想
男人的相貌,竟不能清晰地在脑海里描述,或眉毛,或嘴角,或耳际边的一颗小
痔,都让她不能确信记忆是否正确,而这更增添了她立刻想见到男人,证实自己
记忆的念头,这一切使得她更加不安与苦恼,生怕时间一长,便忘却了男人的具
体相貌。再见面时,便是不胜依依地以手摩挲男人的面颊,一一确认其各个部位。
而男人面对她这已经显得病态的行为只能给予最大的容忍。

可是时间并没有给予她足够的机会,因为几天后,梁孝琪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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