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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

因为拒绝了原来的钟点工,所以有些东西还是需要自己动手。在用那台已经
精密的可比拟航天飞机的操作程序,简单却如敲击键盘般的触摸式操作屏幕的洗
衣机,分门别类洗净一干内衣小件、羊绒的马球薄衫以及牛仔裤之后,他决定到
就近的超市买点食物与生活用品。

正午的街上很安静,高楼大厦之间的空隙里,几朵头骨云懒洋洋地悬浮不动,
超市外面听着一辆小型的送货卡车。

在拿了白糖、瓶装牛奶、火腿以及几包真空包装的速食快餐之后,狂人还准
备到洗漱用品那边看看,这时,他感应到了异能者的气息。

气息像一阵微风,一阵山风,一阵竹风,吹拂人面。眼、耳、口、鼻、舌、
意,六识便有不同六味。

狂人心智一怔,放下手中的东西,随着气息的感应他走出了超市。他只是想
找到这名发出异能气息的人,他觉得是针对他来的,不,应该说是在召唤他,对
方究竟是什么用意?

追寻着异能气息,在东京市内的大街小巷里不停地穿梭,狂人的心平淡的仿
佛普通出游一般,或者是那与众不同的气息的作用。

不经意间,狂人在路边的两幢居民楼的相邻处,沿着一道石阶层叠而上。

原来是一处无名的神社,至少石阶边所立的石碑上的字,狂人没认出来。

拾阶而上,一道“鸟居”门伫立在眼前。“鸟居”是一种木制的门型牌坊,
造型简练,在日本神道里那是神界和人界的划分之门,走过鸟居,就是进入了神
界。

神社不大,只有两三间古朴的建筑,看上去年代久远,不知里面供的什么神。
不知是时间还是日子不对,里面没什么人,幽静的出奇,神社前的水池边有一个
长柄木勺,那是专供游人净手的,而异能者就坐在旁边的长石凳上。

那是一名老者,衣衫古朴,须眉皆白,赤脚木屐,手放膝上。

当狂人不发一言,在长凳另一端坐下时,老者抬眼一笑。

“来了?”老者问,两个字,一声笑,带动了整个神社都充满了笑意。

“来了。”狂人答道,不是嘴答,而是心答。老者问的是心,狂人以心作答。

“累吗?”老者问,两个字,一声累,声如铅锤,压人心房。

“累。”狂人答,一声累,顿觉四百年眼皮一翻而过,尚不如现在答一声累
而疲倦无奈,过去的一切总在得到与失去之间轮回,对于自己未来的人生也没有
考虑,自己只是一物,存在而非活着,就像天顶的几朵头骨云,纵使能横亘千万
年一动不动,亦是无心无欲无记忆的一物。

“想解脱?”老者问,两个字,一声问,微眯的眼瞳里八成白,两成黑,幻
化出一种黑白分明夺目的神采。

“想。”狂人答,一声想,顿觉头顶白云自在,神社里满树花开,一丝从未
有过的渴望之心滚卷翻腾。

“好!”老者道,一个字,一声喝,仿佛叱开天地,一指朝天,指尖突然有
火,一指金火,点向狂人的额头。

看着老者带火的指尖点到,狂人却无法躲闪,无法遮挡。他们只在对面,伸
手可及,可是想要挡住那点来的手指,却觉得好远好远。

一指点额,狂人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细小尖锐的刺痛,痛如脑髓。

“头疼!”一指点中,老者收回手指,又是一声喝道。

狂人顿觉脑中最深最敏感的一点,抽搐一疼,几乎连意识都为之失去了,泪
水潸然而下。

“肚疼!”老者又是一喝。

狂人抱腹跌倒在地,肚内似乎有一柄锋利尖锐的搅拌机在肆虐。

“背疼!”

“脚疼!”

“手疼!”

“心疼!”

……

一连十二声喝,十二种疼痛,狂人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人生只有快乐才可以活下去,悲伤痛苦又何苦赖活呢?”老者一连十二喝
之后,望着地上瘫软的狂人轻叹了一声。

人的死亡,首先往往是自己对求生意志的放弃,当在极度悲伤痛苦的时候,
很容易就“不想活了”。

“死,与其说是生命的结束,不如说是痛苦的结束,是生命的解脱。被杀是
耻辱,而求死,并不懦弱,恰恰是勇气与无畏的证明。人生最高之美,恰是抛弃
万物,挺身入灭寂!”老者的声音,在已经意识模糊的狂人耳边听来,仿佛佛音
般清澈净明,死,真的就能解决一切烦恼?

死,对狂人而言并不陌生,但每一次死后又重生的感觉,是恶心疲倦与无助
惊惶,他早已无奈而又憎恶。那么真真正正地死,又是何种感觉?是真如瞬息即
逝的朝露般澄明清澈,还是如飘若无依的红叶般轻渺随逸?

狂人生命的火焰已燃到尽头,不,他是已失去求生的理由,没有了活着的意
志,这样活着,不如死了,老者的佛音听来仿佛生命远离的足音,他看到了死的
亲切,他感觉的到死亡与他贴身相偎。

人,一旦认命了,自我杀死自己,那么即便是不死的狂人,是否也将如无名
神社里枯萎的秋叶,归根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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