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
冬天已经来临,春天便已不远。
如果说爱欲如战火,这一场焚烧了四百年的战火已经到了它行将熄灭的尾声。
狂人这一觉睡的很熟,很沉,梦中,那些爱与被爱过的人,温柔的那么柔软,那
些随风飘荡的岁月,失落的不明所以。
下午6点,狂人被自己的手机惊醒,是由纪惠来电。
下楼,街边,已经拆去纱布,戴着墨镜的由纪惠坐在黑色轿车的驾驶位上,
分辨不出这辆与凉子的那辆有什么不同。
轿车并没有驶向东京大学,而是开往了东京郊外。
1小时后,轿车离开了高速路,20分钟后驶进了一个神秘的私人领地,在
出入一系列警卫与电子身份验证之后,并最终在一幢外表并不出奇的建筑外悄然
停下。
“就这里?”一路上默不作声的狂人偏头问同样默不作声的由纪惠。可是,
墨镜后面的由纪惠依旧丝毫不做声。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就在狂人自觉无趣之后,准备下车,由纪惠突
然开口了。
“什么?”狂人停住下车。
“我一生诱惑与杀掉了那么多的男人。最后,我也该得到我心仪的那个了吧?”
由纪惠偏头,墨镜下面冷冷的视线,仿佛要刺穿狂人大脑皮层下的一切活动。
“哦,”狂人轻哦了一声,然后重新坐进车子,把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根手杖
递给由纪惠。
“这个,送给你了。”他说,然后便钻出了车子。
“你如此玩弄女人,难道不怕上帝?”狂人的身后,女人冷淡的声音。
“上帝?”狂人嘴角轻撇。
“如果可以,你可以替我给他带个口信吗?”狂人稍微停了一下,然后继续
说下去,“被他无缘无故地拖到这个世界,穿越时空,认识与不认识一些人,然
后得遭受分离,痛苦,死去,……这一切糟透了!”
说完丢给由纪惠的是一个背影,狂人独自进入了建筑内部。
里面是重重的大门,但是手中有由纪惠给他的一张身份识别智能卡,狂人得
以很轻易地就直接进到了建筑的心脏部位。
整个建筑里都没有人,看来所有的人都被事先调离了,最后的房间正是鬼头
洪太给狂人看过的视频里放置珠遗棺木的房间。原来珠遗并没有被送到东京大学
的考古与生命科学院,而是被送到这里秘密地进行研究。
推开合上的棺木,珠遗的面容露了出来。
沉默如微凉的水,浸蚀着时间,浸蚀着人类的情感,一言不发,狂人伸出手
指轻轻触摸着珠遗脸上的肌肤,指尖碰触到肌肤的表面时,这张美的令人屏息的
脸蛋,忽然动了一下,眉眼之间,仿佛一笑。
李佳欣是美人。
梁孝琪是美人。
六条华也很美。
狂人更不是没有接触过美丽的女人,但是他再次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心里
忽然还是升起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与欲望。如果狂人只是一只贪图情欲的魔,
这个女人就是美的已经进化完全了的恶魔。
“抱歉,用了四百年,我也无法明白你要我找寻的爱。我喜欢女人们,喜欢
和她们在一起,曾有好几次,当然为数不多,我以为我爱上了,痛苦,迷惘,但
最终清醒之后我想,爱仅仅那样是不够的,绝对不够,或许是我并未真正倾心过
她们。可是,真正倾心的爱究竟是什么呢?”狂人终于开口了,他在珠遗耳边喃
喃说着,仿佛她能听见。
“恩,曾经有过一个女人对我留下过这么一句话‘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
漠’。对这句话我反复想过很多次,始终不得其意。也许不要直接追求答案,而
反过来理解,冷漠的反面是爱,我倒似乎有点明白了,只是,这个答案你认可吗?”
狂人抚着珠遗的棺木,神情如痴。
时间在流逝,狂人一直在珠遗的棺前喃喃叙说,声音越来越低,他的手掌慢
慢地抚在珠遗的额前,两者之间,一点点无数隐约的粒子般的光芒,仿佛互相吸
引般,从狂人和珠遗的身体内,溢散而出,微暖细弱的光芒们在彼此亲近追逐之
后,逐渐如流火般疏疏落落地消逝不见,房间里的气温逐渐冷却下来。
这一次,狂人竟真的死了,没有复生。
纵使这人间的四百年,与天相比,也不过渺小一物。
难道四百年的生命,终究不过是一场入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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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十点钟,香港飞往上海的航班,正闭目合眼的李佳欣突然感到难以自抑,
一股强烈的不可排遣的伤感竟冲击的她无声抽噎,这伤感来的突然,四肢无力,
吞声抽噎,泪水竟不住涟涟而下。
机上的空乘走过来,询问原由,李佳欣摇头表示无事,但那泪水任凭她双手
捂脸仍潸然不止地滚落。
“真不要紧?”空乘递给她一叠纸巾。
“没事,”李佳欣接过纸巾,声音略带哭腔地道谢。她偏过头望着舷窗外,
黑黑的云层,空空的身躯,仿佛生命中的什么东西就在刚才的哭噎中失去了,而
且是永不可追回地失去了,而自己竟不知道究竟失去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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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东京银座阿波罗牛郎店内,NO。1的楚狂人的名牌已经被摘下。
“看,快看!”调酒师指着墙壁上的电视对独坐在吧台喝酒的六条华看道。
电视上是JNB电视台的首席女主播天海佑希在播报一出重要新闻。
“前段时间在科考界传的沸沸扬扬的北韩不死公主,今天有了最新的进展,
令人遗憾的是,这是一则不幸的消息。今天东京大学的专家们遗憾地向新闻界透
露,两天前这名活了四百年的不死公主发生了一点意外,其体内的生命迹象竟彻
底消失,尽管专家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仍无法挽回这个令人们痛心的消息。”
“恩,有什么好关注的,活了四百年,不死才是怪物!”六条华无精打采地
喝着闷酒。
“这个,六条小姐,狂人没有打过电话来吗?……”调酒师小心试探地问。
“哈,电话?这里只有一个蠢女孩和一个薄情郎交往的故事而已,”有些微
醉的六条华将酒杯重重地放在吧台的桌面上。
“八格亚鲁!”醉了的六条华有些失态地骂道。
此刻,店内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电视里的另一条新闻。
“今天凌晨,警方在东京郊外的一幢废弃建筑里发现了一名年轻男子的尸体,
从其身上的信用卡与其他证件可知,该名男子是一名中国籍男子,……”新闻里,
天海佑希仪态端重,口齿清晰,非常专业和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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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中午,上海滨江公园。
一张被路人丢弃的报纸,被风吹的飘飘扬扬,最终落在了一名躺在椅子上晒
太阳的男人脸上。男人将报纸从脸上捉下来,正准备扔掉,但一则消息吸引了他,
竟使得他坐了起来仔细端详。
“哦?就这么结束了?”男子似乎不愿意相信似地嘟哝道。
“死生来来又去去,一如梦生还见死。死,也许并非结束,更可能是重生!”
男子偈语般地自言自语。
看罢报纸,男人伸了个懒腰,起身离开,从背后望去,身形瘦长,衣着古怪,
既不合身,又是一身肮脏褴褛,说是乞丐吧,他的腰却挺的笔直,仿佛身上披着
的是一件皮尔卡丹的男装,自得,气派。
地上丢着男人刚才看过的报纸,正面一则消息,却是最近关于科考界的大新
闻,正是关于珠遗的事情。
报纸旁边是几颗未抽尽的烟头,是刚才男人丢下的,很清楚,烟是白沙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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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夜晚,北京西郊,一幢与世隔绝的建筑。
床上躺着一名女子,清瘦秀丽的脸庞,那双原本漂亮至极的眼睛却始终闭合
着的,手腕上吊着盐水与葡糖糖。
是梁孝琪,切腕自杀的她居然没有死,但却永远无知无觉地躺在了这里。
夜凉如水,有雾,淡淡的雾。
房间里怎会有雾?淡若轻烟的雾气竟是由梁孝琪的胸口处飘出。并且逐渐在
她的脸庞上方凝结成一个薄薄的隐约的人型。一个尚不成型的人,一个男人的相
貌,即使再不清楚,仍能认出,是狂人。
这两个人,一个闭目躺在床上,一个尚未成型,一个一言不发,一个神情凝
视,两者之间似竟有一颦一笑,已经能够彼此交流,而床边的观测仪器上,显示
梁孝琪的脑电波正在激剧地动作。此刻倘若有医学专家在场,一定也无法解释,
一名已经被判为植物人的人,怎会有如此活跃的思维?
人生的无奈,在于寻求自我的途中,总是不能自知,对自己的心,对自己的
爱,希望值越高,对得到的便总在怀疑,犹豫,放弃。
人世间,在恒如泥沙的男女情爱之中,是否真有一点灵光牵系着精神不灭?
情之所致,金石为开,一点赤精至诚,是否真能够不入灭寂?
或许生命终止的那一瞬间,命运的轮转就发生了变化。所谓宇宙无常,自然
往复,旧去新替,宿主也转移了。那长生不灭者,即使不自知,可那一点爱依旧
按着它的轨迹开始了新的篇章。
窗外,明月高悬,一朝灵蜕,而红尘之内,芸芸众生,俱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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