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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险难时刻

后半夜的火车车厢犹如一个大摇篮,晃动中,伴随着「咯登登」的轮轨声,
将每一个坐着的旅客带入迷乱的梦乡。

小眉早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斜垂的秀额紧倚在御翔天的后背,丝毫不管
对方是否难受。

御翔天背靠椅背,挺直地站在过道上。对于他来说,几个小时的站立,与劳
教所整天整夜的「面壁思过」相比,实在是小意思。他早已学会了什么样的站姿
才最不易疲劳,这种直挺的站立方式就是痛苦经验的结晶。

据那个同时与他罚过站的狱中老犯说,这种站姿就是古代上乘气功的站桩法,
要是能知道运功的心法,便可以趁机练成绝世神功。当然,这个老犯原来就是个
假气功大师,到处招摇撞骗,结果害死了人才进来的。

御翔天自然不可能相信这个老骗子,他的经验告诉他,只要在这种姿势下保
持什么也不想,但又不是睡着的状态,十几个小时下来,也不过有一点点疲劳而
已。

只是他现在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直觉告诉他,这
节车厢里有一种极危险的气氛,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浓烈。

他缓缓地扫视了一遍整个车厢,发现有那么十几个人一直很清醒。他可以从
这些人的目光中感觉到一种疑惑,虽然过道上还站着几十个人,但是他的装扮似
乎最惹人关注。

还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特别关注。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脸上留
着浓浓的落腮胡,挺直的鼻梁和略微深陷的眼眶使此人看起来更像是少数民族。
但是他的装扮却很汉化,而且说起话来有着很浓郁的闽南口音,不过也正是这一
点引起了御翔天的注意。

一般来说,一个外地人在闽南地区居住的时间再长,也会保留自己地区的口
音特点,除非是几代人都在闽南生活。改革开放不过二三十年,这种情况不是很
多。那人很健谈,而且对南方的许多风土人情非常熟悉,但是御翔天就是觉得他
在掩饰什么。

这时候,他觉得背后的小眉在用手指轻轻地捅他,于是侧转过身体,看到她
站了起来。

「你坐一会儿吧!我们换一下。」她轻轻说道。

御翔天本来不想坐下,但是小眉却使劲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有话要说。

身高足有一米八二的御翔天,坐下后正好可以和小眉附耳交谈,如果调换一
下位置,那么这种举动就会异常显眼。

小眉的身高也在一米七左右,所以她微微俯下身体,贴近他的耳边说道:
「我感觉不太对劲,好像咱们被人盯上了。我不认为是那件事,很可能是别的什
么事。最近媒体上说海城的走私贩毒很猖狂,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

御翔天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也肯定了这个可能。

小眉看了一眼斜对面的中年男子,又对他说道:「你一直注意的是个新疆人,
他的闽南话说的很有问题,有股海归派的味道。」

御翔天闻言一愣,不禁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小眉见状掩嘴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只是听别人说过而已。」

他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心想:「和这个丫头说话还真省力气,只要露出
个表情,她就能猜到你的心思,如此一个聪慧的少女,怎么就做了人家的二奶呢?」

不过想归想,他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这时,他看到几名乘务员从车厢的一头走了过来,似乎正在查票,但是他们
的眼神明显很机警。

他凑近小眉的耳边道:「乘务员过来的时候,妳补张票,如果问到包裹就说
是妳的,如果再问什么,就说我帮妳抬行李的,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小眉闻言撇了一下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御翔天却感到她根本没有听进
去。

乘务员到了两人跟前,明显有些紧张。

当小眉主动要求补票时,其中一人忽然说道:「要补票吗?到十号车厢去办。」
说着,还将手中的一迭票据夹放到了身后,明显另有目的。

他们所在的是四号车厢,小眉自然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于是立刻皱眉埋怨道:
「这么远!老公,还是你去补票吧!」

说着,她抱住御翔天的肩膀,故作撒娇地摇晃了几下。

几名乘务员明显有些意外,似乎与他们事先所想的不太一样。

御翔天也没想到小眉会这么说,但是他却知道,小眉很可能已经化解了这个
不是误会的误会。所以他立刻故作亲密地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并站起身来,要向
十号车厢走去。那位手持票夹的乘务员竟然也跟了上来,似乎要为他办手续的样
子。

突然小眉在后面喊道:「老公,你带零钱了吗?给你,我这里有。」

说罢,她将一个小钱包塞到他的手里,并眨了一下眼睛。

御翔天在路上打开钱包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有几十张面值大小不等的人民币,
还有一张学生证。翻开学生证,他惊讶地发现,上面竟然是小眉的照片。

只是这张照片明显是几年前拍的,黑白底色上,一个活泼灵动的娇羞少女,
梳着马尾辫,快乐而单纯地望着前方,深邃明亮的大眼充满了希望和自信。

照片中的小眉是那么消瘦,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好在那股青春的张力
和说不出来的愉悦神色掩盖了这一瑕疵。不知道为什么,御翔天看着这张照片有
些失神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却无法辨清究竟。

「凤展眉,南方科技大学本科一年级。」御翔天轻轻地念着,彷佛眼前的每
一个字都闪着金光。

「喂!先生,就在这里补票吧!恰巧我这里还有一张。」乘务员也许觉得没
有再做戏的必要,便在半途中停了下来,故作随意地问道:「你多大了,怎么这
么早就结婚了?」

「结婚?哦!俺们就是那样称呼,她还在上学着呢!」御翔天也故作随口应
道。

「去上海做什么啊?怎么你还一身民工打扮?」乘务员明显问到了关键问题。

「去她二叔家走走亲戚。俺在海城包了点工程,走时赶的太急,忘了换衣服,
反正到上海也得换一身新行头。」

很快,补票手续就办好了。在御翔天拿钱的时候,眼尖的乘务员看到了那张
学生证,便借过来看了一眼。当然,这是御翔天故意让他看到的。

「嘿!还是南方科大的高才生呢!你们怎么认识的?」乘务员一脸的好奇,
却明显有些不相信的意思。

「俺们都是山里娃,打小就住在一个村里,只是她学习好就考出来了。俺就
逊的不行,只能凭手艺在外面混口饭吃。好在这几年混的还可以,终于在海城站
稳了脚。去年俺承包南方科大宿舍楼的时候遇到了她,既然都是老乡,一来二去
的就好上了。」

两个人边往回走边交谈着,好在御翔天确实是从山区出来的,所以随便说几
句方言,便足以瞒过对方。

回到四号车厢,御翔天发现那些乘务员还围着小眉没有离开,而且还和她争
执着什么。

「我都说了,袋子里都是一些旧书和我的旧衣物。你们知道我装的时候有多
辛苦吗?那点东西摸摸就知道了,还非得打开吗?」小眉气恼地说着,怎么也不
肯让开挡住尼龙袋的双腿。

「非常抱歉,这是我们的工作,请配合检查。请放心,如果有必要,我们会
帮妳重新装回去的。」新到的一名乘务员的态度明显强硬起来。

御翔天见状连忙挤到近前,客气地对乘务员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俺们
出来的时候有点匆忙,她的贴身衣物也没好好装一下,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来实
在有点不方便。里面除了衣服就是一些旧书籍,不信你们可以摸摸。」

然而那位乘务员毫不退让,只是改话道:「好啊!既然不方便,就请和我到
乘务员室检查一下吧!」

御翔天知道再推辞也逃不过这一关了,周围都是乘务员,旅客中明显还藏有
便衣,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何况还有小眉这个弱女子在。

就在他绝望不甘之际,小眉忽然指向斜对面的中年男子,大声喊道:「你们
不就是要检查危险品吗?那就先查查他,他身边的那个饮料罐里就有。」

这声大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都本能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个中年男
子。

那男子正冷冷地看着这边的热闹,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只见他脸色大
变,双手下意识伸向脚下的网兜,网兜里装着的正是十几瓶百事可乐。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御翔天,他正侧身对着那名男子,闻言念如电转,立时一
个侧踢,在对方尚未触到饮料罐时,就将他踢向车窗。

这名男子也是倒霉透顶,由于俯身时头颅正好位于桌沿前方,此时的大力一
脚,正将他的太阳穴送向桌角。「彭」的一声闷响,他哼也没哼,就被撞昏过去。

小眉的动作竟然也敏捷之极,此刻她已矮身窜到过道上,将那网兜攥在手中。

几位乘务员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扑向倒下的中年男子。同时,五六名便衣纷
纷从座位上跃起,向这边猛冲过来。

局面当真混乱之极。只见车厢内惊叫连连,过道上拥挤践踏,本想趁机逃跑
的御翔天只能仰天长叹,大呼天亡我也。

小眉却一脸得意,毫无逃走的意思。她拎着网兜跳上座椅,伸手就要拉开一
罐饮料,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下边的一位便衣因为插不上手,正好见到此景,不由惊骇欲绝地大喊道:
「别拉,别拉,那是炸弹……」

小眉闻言立时僵立在那里,娇美容颜也吓得没了血色。御翔天此时也察觉出
事情的不对,连忙接过网兜,与周围拥挤的人群拉开距离。

局面终于安定下来,便衣们已将这节车厢的旅客都疏散出去。一听说车上有
炸弹,附近两节车厢的旅客也慌忙向后面逃窜,直到前方无法寸进为止。

四号车厢顿时清净下来。

几个炸弹专家轻轻地从御翔天手里接过饮料罐,掏出一个仪器测定一会儿,
这才点头道:「就是它,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液体炸药。这是手触式的,不动拉环
就不会爆炸。」

大家闻言都松了一口气,那几个乘务员更是拿出手帕擦了擦冷汗,大呼道:
「我的妈呀!实在太惊险了。」

一个明显是领导的便衣走近御翔天,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说道:「老弟,实在
太感谢你了,要是没有你那及时的一脚,我们这些人和附近几节车厢的旅客都会
死不瞑目的。」

接着他向两人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对先前的误会道歉不已。

原来这些便衣都是国家安全局的特工,几天前他们得到情报,一伙东突组织
成员潜入内陆省市,准备在春运期间制造几起爆炸事件。由于情报及时,安全局
已经成功地逮捕了其中大部分成员,就差目前这伙人了。

御翔天可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否则只要他们稍微调查一下自己和小眉,必
然败露无疑。所以他连忙提出保密的要求,说是不想惹祸上身,并且希望能安排
他们离开拥挤的硬座车厢。

这位特工领导刚刚接到上级指示,正想提出保密的要求,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省去了不少麻烦。

火车在一片丘陵地带缓缓停下。根据上级命令,为安全起见,炸弹要在野外
就地引爆。

等到车厢完全静止后,炸弹专家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饮料罐向车厢门走去。就
在他即将到达车门的时候,旁边的盥洗室忽然冲出一个人来。这人明显一直躲藏
在里面,但是因为门锁早已被乘务员锁上,所以没有人能想到里面还藏有东突成
员。

那位炸弹专家反应绝快,仗着身材高大,将饮料罐高高举过头顶,使得来人
不能一下得手,但是对方翻手亮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向他的胸腹扎去。

这时候,那些特工已经有一半下车去警戒,另一半几乎都在车厢两端的门口
处戒严,后面只有御翔天和小眉在车厢中间等着下一步的安排,所以情况危急到
了极点。

其实御翔天的心里一直很紧张,因为这时的任何一点疏漏,都足以让他错恨
难返,所以他一直戒备着这些特工的一举一动。当那名东突成员突然冲出来时,
他的手里正好暗攥着一把细长的水果刀,如此性命关天时刻,他连想也没想,抖
手就将利刃投了出去。

寒光在车厢内猛的一闪,瞬间插入东突成员的持刀手背,那人「啊」的一声
闷哼,匕首立刻脱手落地。前面的特工也反应过来,掏出手枪连射了四五发,将
歹徒乱枪打死。

这番惊变差点没把先前那名特工组长给吓死,如果到手的炸弹再被对方引爆
了,那么他即使能侥幸活下来,也会被国家枪毙的。如此一来,他对御翔天的感
激已经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了。

在急忙引爆了炸弹后,他立刻将两人安排到一间单独的软卧车厢,并再三表
示了感激。不过御翔天还是希望他能隐瞒飞刀救人的事情,这让他对眼前的年轻
人更加敬佩不已。

最后他递过一张名片说道:「我叫阎丰旗,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以后无论遇
到什么难事,一定要来找我。即使在美国,有些事情我还是能办到的。」说完就
离开了车厢,为两人关上了房门。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列车再次开动,两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呼侥幸。

忽然,小眉想起了什么,跳起来恨声道:「喂!老公,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太
重男轻女了?整件事情明明是我最先发出警告,为什么他们一点也不感谢我?」

御翔天知道她还有些戒心,不过他从阎丰旗那里明显感觉到一种真正的诚意,
所以他认为不太可能有人窃听。

但他很欣赏小眉的谨慎,到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这个美丽的少女彷佛是他异
性的影子,除了性格上稍有不同,其它方面都有着惊人的相似。而且他发现自己
在很多方面都不如她,最明显的就是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判断能力。

「不用担心了,老婆,一切已经结束了,妳还计较这些做什么?」最后他还
是决定向她学习,无论现在是否安全,至少谨慎是没错的。

小眉一听他叫自己老婆,来回走动的身形不由一顿。迟疑片刻,她才转过身
来盯着他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御翔天忽然想起自己的计划来,连忙收起心思,将有些温柔的表情转为淡漠,
这才淡淡说道:「我是要妳不用担心,阎丰旗不会调查我们的,这一点我看的出
来。到南京后,妳就下车吧!我会把这笔钱的一半分给妳,因为没有妳的机灵,
我们可能早就完蛋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假装系紧鞋带,但他还是
感觉到车厢里的气温降了几度。

沉默片刻,小眉才冷淡地说道:「我知道,不用你说,我到南京也会下去的。
但是捐款建学校是你答应我的,你一定要办到。」

又是一阵沉默,御翔天忽然问道:「那妳需要多少?我这里有二十多万,妳
可以都拿走。」

「不需要那么多。在沂蒙山区里,家庭年收入超过一千元的就算是富裕家庭,
十万元足够在那里好好过一辈子了。」小眉淡淡地说着,彷佛看透世情的高僧。

御翔天惊异地抬头看向她,忽然感觉现在的她与自己是如此不同。如果说他
以后的道路可能是奔向地狱,那现在的她就是在飞向天堂。

「妳……妳要去沂蒙山区生活吗?为什么?」他忍不住心中的疑问,迟疑地
问道。

小眉忽然转过身,将后背朝向他,仰首望向窗外的星空说道:「不为什么。
我本来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山里娃,经历过山外花花世界的肮脏洗礼,然后带着大
把的金钱又回到纯净而贫苦的家乡,梦想着洗净自己已经不那么干净的身体和灵
魂,这有什么不对吗?」

御翔天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闪过一片雪白。定睛看去,竟然看到
一幅让他脸红心跳的艳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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