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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

16。1兵者,诡道也


可是,夕阳忽然间灿烂了起来,而掘突笑的比夕阳更灿烂。

大军正中坐着一位锦袍玉带童颜鹤发的老神仙,老神仙头戴紫金盔,步履稳
健的向掘突走来。

卫武侯。

掘突连忙疾步上前,含泪施礼道:小子不幸,本欲一雪国耻,为父报仇,但
不慎急躁冒进,遂被犬戎所拜,还望老侯爷成全。

卫武侯连忙扶起道:老夫举国勤王,誓不与犬贼共立,世子放心,老夫必助
你一臂之力。

然后两个人开始拉呱,掘突苦诉,卫武侯抚慰。一直拉到了天黑。两军合作
一处,分东西扎寨,各自睡觉。

这个呱没有白拉,因为言辞答语间,卫武侯已摸清了犬戎的状况。

第二天一早,卫武侯一觉醒来,却愕然发现,拉呱的场面竟火爆起来了。

因为,秦襄公(13。5节)、晋文侯两路大军也已齐刷刷来到。四路诸侯
并在一处,难免一些客套寒暄,拉啊拉,拉啊拉,呱终于拉完了。

呱一拉完,正事开始浮出水面。仗该怎么打?

在这个大是大非面前,四个人突然间都沉默起来。

阳光暖暖的照进了中军帐,照在了四张不说话的嘴唇上。

但,是冰终要破的。

秦襄公率先道:卫老侯爷德高望重,足智多谋,我们共推为联军首领,不知
各位意下如何?

他的眼光还没扫及掘突和晋文侯,两个人的巴掌却已拍的震天响。

卫武侯长叹一声道:老夫垂垂老矣,蒙诸君厚爱,心中多有惶恐。现今犬贼
势大,不知各位有何妙策?

秦襄公笑道:我等全听老侯爷吩咐。

卫武侯笑道:犬贼现在所凭仗的不过两点,一兵多,二城固,我军若想取胜,
必须破其这两点优势。

秦襄公道:该以何计破之?

卫武侯道:分流其兵,赚开城门。

秦襄公大惊道:如此大敌当前,犬戎岂会自折其翼,肯分其兵并开其门?

卫武侯笑道:我们当然不能,但一定有人能。

卫武侯不能解决问题,但他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就是把皮球踢给另外一个人。

申侯。

申侯暗自心惊。

他很明白卫武侯的言下之意。犬戎是你叫进来的,我们又是你请过来的,该
如何帮忙,你心里有数。

申述自然心里有数,可这个数让他很煎熬。

他必须要想法满足卫武侯的两个条件。否则将前功尽弃。可是,他又必须不
能暴露自己,他要小心谨慎的做,毕竟他的小命捏在犬戎人的手里。

用简单的话说,他要无间道。

无间道是个挑战智慧的活。幸好,申侯惟一不缺的就是智慧。

有些问题看似死结,那是因为没找对解的人。

申侯通过两个法子实现了卫文侯的条件。而这两个法子都让戎王感恩戴德,
因为他打心眼里认为这是申侯在最忠诚的帮他。

首先,申侯建议由右先锋孛丁率一支大军将抢掠到的奇珍异宝尽数押回,免
得在战火中被损毁。这些奇珍异宝很是脆弱,确实需要送回老家好生保护。戎主
当即照办。

其次,申侯建议依照成功经验,仍令左先锋满也速统率主力驻守在城外密林
中,等明日四国联军攻城疲惫后,再杀他个前后夹击。戎主一想极有道理,因为
城池坚固,旦夕之间肯定攻不下。留一小部军已足够。

黄昏,满也速领着主力埋伏在了密林里。

傍晚,戎兵们叹息一声道,明天还有场恶战要打,纷纷把弯刀扔向一边,四
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

可是,他们却都没有躺过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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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很不好,先写一部分,等会再接着写后面的。


16。2兵者,诡也


可是,总是有不一般的地方。晚霞,忽然绚烂了起来。

在绚烂的晚霞下,一竿大旗猎猎的飘扬,上面用金线绣出了一个大「卫」字。

一个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的老头正笑眯眯的坐在中军帐内,他的眼光和蔼而亲
切。

一个满身素白的年轻人正迎着他和蔼而亲切的目光跑来。

很快的跑来。所以,很快的到来。

掘忽含泪施礼道:小子鲁莽,不幸中了犬贼的埋伏,致此大败,万望老侯爷
做主。

卫武侯连忙欠身扶起道:世子放心,我所来正为除此犬患,定助世子一臂之
力。

声音沉厚而低稳,让掘突的心忽然踏实了许多。

掘突擦干了眼泪,甜甜的睡去。可是刚到半夜,他却又不得不起来。

先被吵醒,后被喜晕。

又是无数的兵马奔来,「踏踏踏」的蹄声在这个深夜里不停的回荡,充满了
一种深邃的旷凉。

黑色篷布扎起的中军帐内,松油火把辉煌。四张阳刚而坚毅的脸。

卫武侯,掘突,晋文侯,秦襄公(13。5节)。

兵贵神速,另两路援军亦齐齐来到。当然,刚到时肯定是要有很多的寒暄,
但是很多的寒暄过去之后,他们陷入了沉默。

沉默是因为面对着棘手的问题。

卫武侯终于张了张嘴,道:既然各位推老夫为联军首领,老夫就不辞鄙陋,
大概分析一下敌我目前的状况。

他一说话,颌下一串长长的白胡子就跟着一翘一翘,充满了挑逗和乐趣。可
是,他说的话却充满了阴冷和忧虑。

卫武侯道:从目前兵力分析,我方与犬贼几乎可势均力敌。

秦襄公心头一沉。「几乎可势均力敌」的意思就是我们处于下风,而犬戎人
的单兵作战能力他很清楚,那是用他爷爷秦仲的命换来的教训。

卫武侯接着道:而犬贼则占据京城,墙高城固,易守难攻,想仓促之间克此
大城,实难上加难。

掘突心中一阵搅拌,仰攻的苦他已尝够。

卫武侯再道:犬贼肆略已甚,民众死伤扶道,怨声鼎沸,早不堪忍受,如我
方联军不能快速破之,大周颜面何存?对百姓的信誉何在?

卫武侯最后句话很激动,所以他狠狠的拍了下桌子。一个小巧的青铜镂纹盏
碟跳了起来。

晋文侯的眼正痴痴的看着这盏碟,可是他的心跳的比盏碟更厉害。

总数少,单兵能力差,以下攻上,以郊攻城,还需必胜,怎么听起来都像是
一个天方夜谭。

严峻的是,这个天方夜谭需要实现。且是最短时间。

火已烧到眉毛。但四个人却谁都没有说话。

因为,实在无话可说。他们的脑袋内只有沉重,而无任何的奇思妙想。

戎主并非是一个傻瓜,而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事专家。一般的小伎俩根本不
需要拿出来献丑。

火把依然在滋滋的烧着,一滴松油不经意的滴了下来。「答」的一声。

轻轻的,细微的,窸窣的。

这吵醒了沉思中的卫武侯,他微笑的抬起了头。

他也终于发觉,三双饥渴的眼睛已盯了他很久。有问题,找老大,这就是混
社会的法则。

但悲哀的是,卫武侯的微笑再温暖,也依旧不知该如何解决问题。

他微笑只是因为,他虽不知该如何解决问题,但却知道如何找到解决问题的
人。

这其实是老大混社会的法则。

月亮,在照啊照。照进了一个朱窗,朱窗里有一个未眠的人。这个未眠的人
很忧郁。

如水的月华在寂静的院落里诗意的流淌,可是他的心事却一点都流淌不起来。

很凝重。凝重到他似乎觉得整个丰镐城都在压抑着他。

申侯。

申侯在想着卫武侯抛给他的两个问题。

一:必须令犬戎自愿减兵。

二:必须令犬戎自动开门。

这两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已复杂到了无边无际。

交战双方,你热血沸腾的来群殴,而让别人打开自家坚不可摧的城门,并只
派出一小部分人让你痛快淋漓的拳打脚踢,其余人在一边看笑话。这本身就实在
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需知,这个别人是从不讲道理凶狠暴戾无比的犬戎。

申侯的任务就是导演这个看似荒谬不堪的笑话。且,必须,毫无讲价余地。

因为联军是他喊来的,就像当初犬戎是他喊来的一般。

既已心甘情愿开门揖盗,现又要借人铁拳清理门口。他不出死力,谁出死力?

可关键是,申侯还不想死,他现在活的很好,很愉快。只是,他的命并不在
自己的手中,而是在犬戎的拇指间。

他现在的公开身份是犬戎的同伙。

他,必须要无间道。

无间道是个很有技术挑战的活,申侯颤颤抖抖的走进了挑战中。

只是惊鸿一瞥。

华丽丽。

你还没有明白过来,申侯已完成了无间道的谋略。

漂亮,太漂亮。这活做的太漂亮。

实践证明:天地之大,惟人精锐不可挡。

申侯只是云淡风轻的对戎主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他告诉戎主,在大周抢的宝贝已够多了,如果战火一起,人荒马乱
的,这些脆弱的宝贝难免磕磕碰碰。到时候都缺个角漏个眼,那损失可价值连城。
何不派人先行护送回老家?

右先锋孛丁领着一路大军飘然远去。

第二句,既然先前击溃掘突采取的是以逸待劳,前后夹击之谋,那何不轻车
熟路,再行此法?

左先锋满也速带着另一路大军又施施然走进了那片熟悉的密林。

在一个黄昏的时候。

黄昏的气息是如此的静谧,树叶沙沙一响,秋意凉爽渐增,让人忍不住打了
个哈欠。

哈欠一完,就要睡觉。

一睡觉,就要把西域弯刀扔在一边。

戎兵们各个四仰八叉的躺在松软的树叶上,开始打起了呼噜。他们需养足精
神,等待第二天的恶战。

他们的呼噜一直打到了三更。

三更之后再也无呼噜。

只有血肉横飞的惨叫和血肉模糊的躯体。

戈、矛、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不停的向他们身上招呼起来。

联军的这次突袭确实很痛快淋漓。一群精神饱满满腔仇恨的人去攻击另一群
手无寸铁睡醒惺忪的人,想不痛快淋漓,也很难。

残肢,乱溅;哭叫,吱哇;树叶,激飞。但大地依然平静。它只是在贪婪的
喝着犬贼们一咕噜又一咕噜的血。

然不可否认,再严密的偷袭,也必有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们像丧家之犬样急急忙忙的向城门奔去,他们一万个焦急渴望回到
哪个舒适温暖的家。

再不撒丫子躲进城,怎能免得了追兵的当头一刀?

三更半夜,人越挤越多,场面一度失控。

终于,一道希望的曙光划破黑暗。城门吱吱呀呀的开启。漏网之鱼们发了疯
似的钻了进去。

可是等他们钻了进去后发现,门却再也关不起来了。

因为,漏网之鱼实在太不纯净。有太多混水摸鱼。

当守门的戎兵反应过来上当后,第一时间冲下城楼,以图用西域弯刀砍杀混
水摸鱼。

可悲哀的是,却是他们被砍杀了。而且是很严重的砍杀。

联军已势不可挡长驱直入。一直入到了戎主的龙床前。

可歌可泣的反应速度挽救了戎主,当他发觉不对劲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
翻了起来,连盔甲都不披挂,抢到饲棚,跨上战马,一溜烟像灯火阑珊处窜去。

在灯火阑珊处,戎主清醒了过来。不但他清醒了过来,所有的戎兵们也都清
醒了过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发现,只有北门是惟一的逃生通道。因为,无联军围守。

凶悍的犬贼们向北门潮水般的凶悍的跑去。

逃命最重要,也最能激发人的速度潜力和凶悍劲。

一眨眼,他们逃出了北门,并逃出了很远,逃到了一个小山坡下。

戎主挺了挺被汗水湿透的脊梁,他长舒了一口气。他在暗自思量,是否可以
稍稍的休息一下。

可是已不需要思量,因为耳边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


16。3冷冷后人言


戎主挺了挺被汗水湿透的脊梁,长舒了一口气。他在暗自思量,是否可稍稍
的休息一下。可已不需要思量,耳边早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

山坡后,绕出一片白茫茫的海洋。掘突正凸着血红的眼珠瞪着戎主,身后是
无数和他一样满身披麻挂孝的士兵。

冲击。

还没等戎主反应过来,郑军早已突入,而当戎主稍稍清醒时,掘突的大刀已
砍向他的头顶。戎主眼一闭,等待被报销。

「当」的一声,掘突的大刀却嘎然而止。

一柄曲齿大环刀,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刀,磕住了掘突的刀;眼,瞪着掘
突的眼。

满也速。

虽是残兵败将,仍不免壮汉风格。悍匪也。

掘突一惊,立刻抡开大刀,向满也速腰间横扫过去,两人就此厮杀在一起。
戎主得空,把头壳一缩,打马加鞭,逃匿而去。戎兵一看主人开溜,皆如潮水般
呼啦啦撤去。满也速紧跟着断喝一声,瞅空虚晃一刀,拨转马头,瞬间亦逃的无
影无踪。

山川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能听见思想的声音。

掘突的思想很滴血,就像他此刻手中的刀锋。可悲哀的是,这血,却不是戎
主的血。

半个月亮跌了下去,一个太阳爬了上来。天,大亮了。掘突收拾好兵马,向
丰镐城中走去。还没入城,悲剧却已开幕。

雕栏画栋的宫殿,空空荡荡,只有釉瓷中一株动人的梅萼在慢慢的枯萎。

六尺白绫,飘飘摇摇,被挽了一个结,结成了一个圈,褒姒把头轻轻的伸进
这个圈,然后脚尖一踢,离地,吊起。

芳魂一缕自此去,人间何有怜花人?只是朦朦胧胧间,下起了一点雨。雨在
落,却滴不出童话的传说。

从当初的贫贱,到王室的富贵,到申后的刁难,太子的殴打,娘娘的登基,
老公的被杀,儿子的惨死,犬贼的凌辱,起起落落太多,悲悲喜喜交叉,说也说
不清,尝,却终能尝完,终需尝完。

一路辛酸,一路踉跄,似有好运,亦化泡影。而她,始终孤冷如斯。纵生,
纵死,纵世间口沫横飞,冷眼相对。生,即不凡,死,又何须入尘?

岁月锁幽恨,伶仃红尘间。一笑倾城国,冷冷后人言。

就像这座大殿,曾经满是古董,字画,珠宝,红木,玛瑙,珍珠,而到如今
剩下的,惟一支蔫落的梅萼,和一条绷直的白绫,和一缕消逝返天的香魂。

在大殿的侧壁,则是一间精致的小室。小室内春意盎然,里面摆了一桌又大
又肥的酒席,并静静躺着五双筷子。

申侯、卫武侯、秦襄公、晋文侯、掘突打圈对坐。申侯端起酒杯笑道:仰仗
各位之力,终赶走犬贼,复我大周江山,实为幸事,老朽斗胆,特置薄酒敬各位
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申侯放下酒樽,准备斟上第二杯。他的手,却忽僵在了半空中。剩下的四个
杯子竟稳丝不动。四个人清一色的苦瓜脸。

申侯一脸尴尬,又一脸愕然。他只好干咳下道:各位为何不饮?

卫武侯嘿嘿冷笑声道:阁下现还有饮酒雅兴?

申侯脸上立刻绯红,强笑道:不知卫老侯爷有何吩咐?

卫武侯正颜道:现国破君亡,不思江山复继,而欲大口酒肉,岂是适宜?

申侯心头一凛,忍不住一阵干笑。这个把戏,他懂。这些人提着脑袋来打犬
戎,并不是讨酒,而是为了讨赏。

卫武侯需要正名,秦襄公需要入门,晋文侯需要扩势,掘突需要报仇。总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要。但,这个需要现在却绝对满足不了。

不是无法满足,而是无人满足。

因为,老板死了。

老板死了,奖励当然没人发。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新老板,兑现大
家的红利。

卫武侯、秦襄公、晋文侯、掘突每个人都很急,但实际上,最急的人并不是
他们,而是另有其人:申侯。

如果没有新老板的御旨为其平反昭雪,他这辈子怎么甩脱掉弑君的罪名?如
果甩不掉,他嘴巴断了气眼皮怕都不能合上。

我们知道,申侯当初的目的只是想为女儿争回面子而已。

既然话已至此,申侯干脆挑明道:不知诸位对新君如何计划?该由哪位登基
方是合适?

卫武侯对申侯笑道:除太子宜臼外,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诸人连连附和称是,申侯又道:太子现正在鄙国休息待命,不知哪位肯去接
迎?说完,眼神有意无意瞟了下掘突。

掘突立刻霍的站起道:小子奉命埋伏截杀犬贼,不幸让其逃脱,现欲向新王
面谢请罪,不知可否?

申侯忙应和道:由世子前去很为安心。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放眼望去,一片人丛中,只见点头,不见摇头。

申国。早春的风很寒,但屋内却很热乎,火炉霹雳啪嗒。宜臼正在拿一条热
毛巾擦脸,所过之处,辛辛苦苦淌下的满脸泪痕均被一扫而空。

宜臼把毛巾向外一递,掘突的一双手恰到好处接了过去,并趁机劝道:殿下
小心身体才是,先王过逝,你可是万民的希望。

宜臼叹了口气,道:我愧对先王,怕天下从此讥我为不肖子矣。

气一叹完,立刻「啪」的起身,向门外走去。门外,早停了一辆舒服而奢华
的马车。

上路。车轮咕咕。宜臼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本以为自废后要孤漠终身,没
想被犬戎一闹腾却峰回路转,这实在是一种幸运。

但越到丰镐,不幸却越严重。因为本来是丝绦的垂柳,而现在却都被战火熏
成了漆炭,并时不时蒸腾着黑烟。

房子破了,宫殿塌了,连龙椅上都留着一股西域浓重的腥骚味。


16。4封赏


宜臼掩了掩鼻子,迈步向龙椅走去。然而在腥骚的无奈中,他的眼中仍有些
亮晶晶。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大殿的地被扫的很干净。扫地者正笑靥如花,低首垂
眉的在一边伺候。

周公咺,周公旦的直系传人。

宜臼展开双臂,周公咺为他穿上了缀满珠宝的雕饰龙袍,再一低头,又戴上
挂满珠宝的华丽龙冠。大殿外,恰好传来一声隆重而热烈的钟鸣。这一天,属于
前770年,宜臼正式登基,是为周平王。

周平王踌躇满怀的坐在龙椅上,放眼向下一望,看见了五张焦渴的脸,以及
焦灼的眼球。周平王一笑,对内侍轻启朱唇道:念。

「申侯护驾有功,晋为申公;卫武侯进爵为公;晋文侯加封河内附庸之地;
郑伯友死于勤王,赐谥为桓,掘突袭爵,加封祊田千顷,秦国封为伯爵,正式列
于诸侯;周公咺拜为丞相。

五个人立刻跪地叩头谢恩,但奇怪的是,竟只有四个人平身。

申侯的头皮正紧贴在地皮上,慌慌忙忙的在涕泪交加。周平王惊到:外公此
是为何?

申侯泣道:犬戎之贼由老臣不慎引入,罪不可辞,何敢再受加封?幸社稷复
兴,老臣惟引颈就戮,惟盼我王下旨。

周平王忙道:犬戎之祸实起于妖姬褒姒,与外公何干?

申侯道:虽得陛下如此宽谅,但老臣心内何以自安?不究罪则可,怎可赏罚
不明,再行受功?

周平王叹息了一声,点了下头。申侯站起。可是,又有一双膝盖咕咚跪在了
地上:掘突。

他亦赶忙流泪道:截杀犬戎是申侯嘱托于小子,不幸失职,还望陛下降罪。

周平王忙道:爱卿之功日月可鉴,父子两代尽忠为国,微瑕怎掩大勋,朕岂
不知?且由你接驾,实该再额外赐赏。略一沉吟后道:朕新登基,朝内缺贤,就
由爱卿任卿士,卫武公任司徒,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卫武公的白胡子连忙抖动几下,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与掘突成一排,咚咚
咚的三个响头。

周平王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他终于摆平了,可是他却找不到任何一点
的快感。因为,他正在床上翻来覆去。

失眠,排山倒海的失眠。

他直愣愣的望着屋顶,而屋顶的大缝在温柔的泄露着早春凌厉的寒冷。星光
如此灿烂,周平王咬了下嘴唇,然后他向被窝里缩了缩,只漏出了头发,而埋伏
起了头。

风,吹不到了他的脑袋,可是,泪水却爬进了他的脑壳。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贫穷像一条恶咒样时时撕咬着他那颗饱受沧桑的
心。

财宝被犬戎如数掠光,房屋被犬戎如数烧毁。忽然间成就了一种滑稽,周平
王连修房子的钱都没有了。

真的没有,他不是谦虚。

周朝时,王室的收入依靠于王畿内的税收来维持,诸侯们来朝拜,只是象征
性带点丝绸、青铜、玉壁等贡品,并不真金白银的上缴。而相反,王对诸侯的赏
赐,则往往动真格,甚至是分封土地。

土地是不动产,诸侯被赏多了,王室必然相应减少。道理很简单,可王却不
能不赏,因为老板总是扯不下面子,即使只剩个空架。而诸侯则变本加厉,贪得
无厌的索取。

越危如累卵,越落井下石。这就是江湖。

周平王打了个哈欠,从被窝里钻出头。他准备喊来周公咺,再苦再难也要度
过眼前难关,把屋顶先补起来。

周平王伸手去拉门,可门却被「砰「的一声撞开。

心灵感性。周公咺已笔挺挺的站在了周平王眼前。

周平王吃了一惊道:你怎么…怎知朕找你?

周公咺哽噎道:臣正欲找陛下。

周平王忽张大嘴巴,心头「嘣「的一声撞击,周公咺竟在泪流满面。他深吸
了口气道:出了什么事?

周公咺道:犬戎又打过来了。

周平王当即跳脚吼道:这…这怎么可能?

周公咺哭丧道:先头军已至近郊。

周平王道:那该如何应对?

周公咺:卫武公已组织联军抵抗。

周平王终长舒一口气。而同时,附近也有人长舒了一口气。竟然是他:戎主。
是的,他又回来了,而且回的很快,因为这条道他已很熟。

戎主喃喃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但奇怪的是,犬戎这次的侵袭却只是虚
晃一枪,先头军一遇联军,即刻龟缩,逃之夭夭。

卫武公长出一口气,安慰周平王道:犬贼不过是小股流窜,陛下勿惊。

周平王苦涩一笑道:小股流窜都能打到国都近郊,司徒还如何让我不惊?

卫武公当场哑口无言,场面立刻凝固了起来。但又立刻,一声哀号穿透了这
份凝固。

申侯已像一个泪人儿似的奔了进来,膝盖一软,咕咚跪在了地上。原来犬戎
并非撤军,而只是换了个杀戮对象。

戎主咬牙道:欲杀周王,必先申侯,小人欺我。申国人民眼看着要被三光。

周平王眼瞅了卫武公一下,卫武公却扭头去盯着外面蓝莹莹的天。周平王叹
息了一声道:外公,朕实在也已无能为力。申侯只好灰溜溜领着队伍返回。但,
越急,越不急,虽已火热眉毛,申侯竟也抽空完成了一件大计。

因为,掘突那冷峻的眼光令其如芒在背,吃,吃不好,睡,睡不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掘突咬牙道。

申侯自然理亏,他原以为给掘突点小恩小惠该能化干戈为玉帛,可事实证明,
他太小看了掘突,更小看了掘突的仇恨。

但对于人精来说,哪方狂澜不能力挽?

申侯使用了一个绝妙的法子,立即消除了掘突眼中的怒火,转而换上尊崇和
敬仰,并心甘情愿的双膝一软跪下给他不断的砰砰磕头。

申侯送给了掘突一个美女。

这个美女是他的女儿。

武姜。

所以,掘突虽死了父亲,却得到了一个岳父。申侯虽送出了一个女儿,却化
解了一份危机。

掘突没有抵挡住武姜的妩媚,却也自此学会了他岳父的刁谋。


16。5迁都之争


申侯前脚刚走,晋文公后脚就跟回国了。他比申侯更担忧,因为他的地盘就
是紧挨着犬戎的。

剩下的三个人正站在百官中,一眨不眨的面对着龙座上一个冷峻的眼神。

周平王皱眉道:丞相,宫室修缮计划如何?

周公咺干涩道:微臣死罪,请陛下宏量,府库实已无力支付任何费用。

周平王又道:犬戎动向如何?

周公咺道:皆已去申国,然战火仍旧不断。

周平王道:为何?

周公咺道:犬戎侵袭,俘获甚多,周边诸蛮夷皆纷纷仿效,轮番骚扰,时时
不绝,国都日危。

周平王环场扫了一眼,然后突然问道:丞相,你可知当时先王为何并造东西
二都?

周公咺道:微臣略知一二。丰镐西都为我朝起源之地,脉络深厚,故扎根于
此,而东都洛邑为天下之中,畅达无阻,诸侯朝觐皆便,故亦都之。

周平王点了下头,略略一顿,遂对百官高声道:现国库空虚,蛮夷之祸又接
连不断,朕欲迁都东都洛邑,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百官皆一愣,这件事来的太重大,更太突然。可奇怪的是,愣醒之后,竟无
一人答言。

即无赞成,也无反对。周平王懵了。

周公咺却心知其然,说赞成的,怕犯错误,说不赞成的,既不能拿钱,又不
能抵抗犬戎,懒得白舌,不如落个明哲保身,头一缩,看别人的动态。

周平王指头不停的敲打着扶手,他在等待。可回应他的却依旧是一片冷漠。

需要决断时,公务员比任何人都能木偶。然而,上百个木偶中终于活了一个,
疾步出列道:陛下圣明,此举实福泽后世。

周公咺. 周平王微微一笑,他在等着反对意见。不驳不立,这就是开会的规
律。

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抖了抖,卫武公一步一缓的出列,奏道:陛下此举大为
不妥。

周平王笑问:司徒试言有何不妥?

卫武公却反问道:陛下可知当年为何先王虽齐建东西两都,却始终只主宅西
都?

周平王皱眉道:司徒可尽言。

卫武公道:丰镐左有崤函,右有陇蜀,披山带河,沃野千里,为易守难攻险
要之地,洛邑虽天下之中,其势平衍,四面受敌,将以何天险御敌?

周平王刚欲回答,周公咺却嘿嘿一笑,抢道:老司徒的话有欠考虑。

卫武公眉毛一扬道:此话怎讲?

周公咺道:丰镐若果为天险,为何却屡遭蛮夷侵袭?洛邑虽四面平原,可北
有晋,南有郑,两大诸侯夹护,犬贼又何能飞跃?

卫武公刚要力辩,周平王却道:丞相所言极是,守国,在德不在险。

卫武公却只好咽下话头,转而诘问道:若果迁都洛邑,丰镐王畿如何控驭?

当时,王畿主要有两块,一为丰镐所在的关中平原,土地富饶,方圆千里,
一为洛邑周围,不过数百里。两地间被犬牙交错的夷狄部落所割,无法相连,而
王室也早无力打通。

周平王心头咯噔一下,这戳中了他最痛的疤。丢弃丰镐,则意味着丧失了关
中这个大本营,而在只以实力说话的江湖,一个流浪汉想再去统御一群流氓,简
直是痴人说梦。

周公咺却代答道:司徒之言看似有理,实则荒谬。现王室岌岌可危,固守丰
镐都已不能,何谈经营?洛邑虽小,方圆亦有数百里,财物之丰硕毫不亚于丰镐,
以我王浩浩之德临之,丰功伟业岂不如旧?

卫武公长叹一声道:恕老臣冒昧,恐此一迁,王室自此衰也。

周公咺刚要讥讽,却听周平王冷冷一笑,道:老司徒放心,朕心中自有定国
之策,东迁之事,自此决矣。不复再议。

遂散朝。

夕阳无限好,照在眼角上。

周平王斜躺在一个宽大的藤椅中,微闭双目,沐浴着金黄色的晚霞。

这是一种思考的姿态。

可是,内侍却把他从思考的姿态中拉了出来,他们手中捧着一封书札。周平
王皱了下眉,接过,把帛布摊开。

竟然是他,竟然说的是这个内容。周平王大大意外。

秦襄公。

可以说,所有诸侯中,受犬戎之患最深的不是申国,更不是晋国,而是秦国。
因为,秦的整个疆域几乎都是被犬戎包围。世父被俘,秦仲更是被杀(详见13。
5节)。但,秦襄公直到现在却丝毫不提回国。

书札内容也很简单,谓曰:丰镐百姓受帝恩日深,何能倏尔割弃?望我王垂
怜,尽携之。

真的很无厘头。八竿子打不到的事。如果这书札由卫武公所上,到是天经地
义,因为这实实在在是司徒之职(详见14。3节)。而秦襄公不过是一个刚封
的外藩。

周平王看不懂,周公咺却完全洞悉了其中的玄机。

翌日一早,周平王即下谕旨道:采纳秦襄公谏议,丰镐百姓悉数随迁。如此
一来,队伍必然庞大,着令秦襄公举兵护送。

这一天终蹒跚到来,虽然历史并没记载具体日期。

大宗伯抱着七庙神主,登车先导,周平王与百官紧随其后,百姓扶老携幼,
不计其数,逶迤跟从。队伍浩浩荡荡,首尾难顾。车轮滚滚,一路扬尘,向洛邑
开去。

可叹,周宣王不能地下有知,否则他那个奇怪的梦谜底至此全部揭开(详见
14。1节)。少女笑了,应烽火戏诸侯;少女哭了,应伯服被杀;少女把祖宗
牌位背向东方,应周平王动迁。

战争太血腥,礼制太繁琐,政治太阴暗,文化太扯淡,偶尔穿插点迷信,也
是个曲意阑珊的俏皮。

西周自周武王灭商至此,历二百七十五年,相传十一代,遂亡。东周春秋战
国历史的波澜壮阔风卷残云自此彪悍开幕。

但,现在的一切都很低调。

周平王正暖洋洋的走在洛邑的繁华大街上。市井稠密,宫阙壮丽,盛世的景
象再次华丽丽的起航。

假如只看第一眼的话。

不过,周公咺并没有看第二眼的空。他正在忙着接受各诸侯铺天盖地的贡物。

周平王看着这些贡物在微笑,帝王独领风骚的自豪感再次壮烈的升起。他暗
暗发誓,此一生一定要严密的捍护好这份权力,不容任何人染指,更不准任何人
动摇。

可是,他已被犬戎折断了翅膀。奈何?

不奈何。周平王温柔一笑。他心中早有妙计。

但是,周平王现在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并正面对着一位老熟人:秦襄
公。

周平王语重心长的道:现今西岐之地已大半被犬戎盘踞,爱卿若能有力复之,
则即以此赐,以酬护从之劳。

秦襄公立刻连连叩头,连地皮都被撞的砰砰响。

他太开心,太自得。一切果如他所料,东迁后,丰镐王畿立刻沦陷于犬戎之
手,王室无力征讨,各诸侯又相距甚远,鞭长莫及。惟将此任付于秦人。

秦襄公回国后,即大力整顿兵伍,一寸一寸的艰难光复。四年后,其卒于战
场,子文公继位,不陨伟业,继续喋血征途,终至大成。秦朝霸王基业至此略为
成型。

周平王似乎很傻,割肉喂狼,推波助澜看着秦人做大,并最终挖掘了大周王
朝的坟墓。但,老丝想说,周平王是无奈的,也是识相的。很简单,如果丰镐真
的成为了犬戎的永久殖民地,大周王室的脸往哪搁?

周平王与其说是赠送,不如说是顺手人情。这一步,秦襄公懂,周公咺更懂。

但周公咺终到了不懂的时候,那也就是周平王现在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如
何以孱弱的王室来死死控制住野马长枪居心叵测的诸侯们。

毫无疑问,周平王极其完美的做到了。而他用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极简单做起
来却极繁琐的法子。

诡异的出招。


16。6各施其能


招招都非致命,但叠加后却是无敌。

以礼制天下。

克制粗蛮的武器并非粗蛮,而是文仪。这种游戏,周平王了解的炉火纯青。
因为,他并不聪明。

不聪明,所以他不能使王室快速的蓬勃振兴,以富贵傲人。可是,你活在这
个世界上,就必须找到自己的生存技能,否则,就要被淘汰。被淘汰则意味着,
就是做鬼,大周王朝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他。

让一群杀气腾腾狼子野心的诸侯来老老实实的讲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
而,周平王却做到了。

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一丝不苟,从始至终。这就是周平王的秘诀。为此,
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们可以来简单浏览下他每天的生活。请注意,是每天。

一起床,他就必须穿上缀满珠宝的衣服,戴上用彩色丝绳贯穿的十二串玉珠
的冕,再系上几块美玉,这份重量,不言而喻。而痛苦的是,他必须时时刻刻全
心全意的负担着这重量。接着去洗脸,必须要用淘细米的水,然后洗头,换为淘
小米的水。洗完后,用白木梳梳头发。然后早朝,朝后才能吃早饭,要奏乐,午
餐则必须吃早餐的剩饭。再梳头发,就不能用白木梳,否则就是大错,因为头发
干了,必须用象牙梳。

去洗澡,上半身用细葛布,下半身用粗葛布,不能混淆。洗后,站在蒯草席
上,用热水冲双脚,用麻布衣服吸干身上的水,之后才能穿鞋。走路,步距要保
持一致,造型要优雅端庄,要不疾不徐,不偏不倚,但这些还远远不够,还必须
使身上的佩玉相互击打的叮当作响,否则就是违规。

出门,先敲击黄钟,左厢乐钟与之共鸣;进门,先敲击蕤钟,右厢乐钟与之
共鸣;坐车,车形要端正,上车,必须捉着马尾旁的绳子攀登,在车上不能大声
咳嗽,不能指指点点。站着乘车的前视距离要在五规之内,敬礼时要看着马尾巴,
回头看不能超过车轮中心的圆木,遇到牛,要屈尊下车,向宗庙行轼礼。不能疾
驰,扬起的尘土不能飞出车辙之外,遇到不同的障碍(如坑,坡、沟等)要换各
种不同的旗帜。

不同的时间场合要换不同的衣服,件件不同却件件不能出错,睡觉时头必须
向东,不管睡着没睡着,只要遇着疾风、迅雷、大雨,必须要以最快速度爬起来,
急忙套好啰里啰嗦的正服,戴准冠冕,毕恭毕敬的聆听,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
为止。一直不结束,那就捱到早朝。因为,这是天意,天子必须时刻掌握。

如果只是这些,那实在是太幸运了。因为这只是老丝随机摘录的,在起居,
饮食,打猎,方位,称呼等等生活各方面都有多如九牛之毛的细致规范,实不能
一一罗列。

不过,以上所述还不够,远远不够。这些还太简单。一旦遇到视察、拜访、
战争、灾荒、喜丧等,其礼制之啰嗦,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长江之浪绵
绵无边,总之,周平王不死,遵守就不休,我们就说到天亮也说不完。

在当时的中国,能有资格说最忙的,看来非周平王莫属。

天道酬勤。成语真乃不虚也。终周平王一生,他获得了绝对的尊重,诸侯们
都用五体投地的神情打量着他,并乖乖的归服,没有挑衅和麻烦。

周平王一找到治国捷径,大臣们就清闲了。人一清闲,就死的特别快。十三
年,卫武公薨。朝廷大权全部落在了掘突的手中,是为郑武公。

郑武公正容光焕发的蜷缩在家中,一门心思的在完成他父亲的遗愿。郑桓公
当初之所以迁至雒之东土,河济之南,是源于伯阳父的筹划指点(详见14。3)。
他是要谋略图霸,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空留一地遗憾。

而作为孝子,郑武公决定将这一地遗憾给收拾起来,毕力成之,并熠熠生辉。

第一步,自然是吞并郐、虢。

郑武公正死死闭着双眼在床上冥思苦想,他知道,若没有手腕,领兵硬攻的
话,必将是一场生死之战。甚至打草惊蛇,令周边国家震恐,联合起来抗拒。到
那时,一地遗憾将恶化成一世糟糕,他何颜再见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必须想出计策。计策,亦随之而来,闪耀着炽热的智慧光芒。

深夜,北门,密林,没有鸟叫,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手里端着满满一盆的鸡
血。寒风一吹,鸡血微微颤动。另一个伟岸的身躯正含笑凝视:郑武公。

郑武公尚未笑完,忽从密林里又窜出两个矫健的身影,每个身影的肩头扛着
一把闪着幽幽冷光的铁锹。两人四下一张望,见无动静,便开始快速的挖坑,呼
哧呼哧之声不绝,不一会,一个大坑赫然成型。

郑武公从怀中一掏,竟掏出一截长长的白绢,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郑武公一个大跨步,迈至坑前,继而抬头向天,默默祝祷几句后,牙一咬,将白
绢嗖的一声扔进坑中,继而,那盆热乎乎的鸡血呼啦一声尽数倒下,铁锹又挥舞
吼叫,将大坑填平,丝毫看不出动过的痕迹。

整个过程虽短小精悍,但精心策划,绝对严密,绝不可能被任何人知道。

郐君第二天刚一睁眼,就接到一份绝对严密的密报。他的手在痉挛,他的头
在绞痛,他的思维很混乱,他的行动却干脆利索。

他绝没想到朝中竟潜伏有这么多叛臣。怪不得郑国大言不惭,虎视眈眈,原
来他们早已在自己身边埋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炸弹。

郐国所有的忠臣良将、智慧贤士在一天之内被如数砍杀,罪名:反革命。

郐君终于长出了一口热乎乎的白气,打了一个舒服的哈欠,他的心已从嗓子
眼回到心房,他甜甜的睡去。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醒来。

周平王二年(前769年),郐国被灭。二年后,郑武公再一鼓作气,挟狂
胜之士气和余威,以闪电战灭虢。

郐、虢一灭,郑国版图急速提升,牢牢控制住了中原地区的咽喉,为以后首
先称霸奠定了条件。只可惜是小霸,且还昙花一现,只能算是为春秋五霸的出场
上碟开胃菜而已。详细分析,请关注老丝随后慢条斯理娓娓而来的撰文。

郑武公本应开怀大笑,但他却愁云满布。没什么,志向太远大的爷们总是这
幅德性。

郐、虢之战圆满实现了他父亲的意图,可是却远远没实现他自己的理想。郑
武公的理想很简洁:要抢更多的地盘。

目标:胡国。特点:够大。难度系数:超高。高到像一只老虎想一口吃掉一
个豹子。

白天浮云散去,接踵而来的是又一个深沉的夜晚。

各种历史典故在郑武公脑海中飞梭般闪过,他渴望以史为鉴,拷贝到一条妙
计,甚至是一个创意。因为郐、虢之战,他的计谋和战法被胡人窥探无遗,想再
去忽悠,简直比脱离万有引力还难。

历史却无情的嘲讽了他,实践证明:临时抱佛脚,再亲切也是抱不热的。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焦躁的翻身。但,竟没翻过去,一个女人的躯体挡住了
他:武姜。他伸出右臂,爱怜的去拥抱,可手刚伸到半路,竟化掌为拳,从床上
一弹,蹦弹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千世界之奇妙,可不叹乎?

灵感就在他老婆身上,因为他从老婆想到了岳父,从岳父想到了岳父对付自
己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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