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我是不习惯给人打电话,可是如果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想我以后会习
惯的。”女人本还要挣扎,然而男人的话却让她安静下来。
“你不要骗人啦,你以为我会上当?”嘴上还要倔强,可是眼神稍微的瞟了
男人一眼,面上表情还是装的冷冷的。柔软无比的黑天鹅绒长裙反射在男人的瞳
人里,呈现出光亮与阴暗的神秘交替。
“你以为我在骗你么?”男人的语气颇有些伤感,便是这么一说,竟如黑白
片时代打领结穿燕尾服彬彬有礼的男主人公给女孩误解时的口吻,有将含在嘴里
的雪融化的魔力。
“你!”女人一时无话可说,郁闷表现在脸上。
“这么着,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如实回答,那我便认为你没有骗我?”
李佳欣脑瓜子一转,突然想到这是一个机会。
“你问吧,”男人松开女人的胳膊,两人重新回到桌前。
“你叫什么名字?”想了想,女人还是决定从这个问题开始。
“楚狂人。”
“家在哪里?”
“四川。”
“我知道是四川,四川哪里?”女人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乐山。”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实这是他早已记得烂熟的台词。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父母早亡,独子一个。”
“为什么甘愿当个叫花子,自暴自弃,难道做点什么不好吗?”
“不是什么自暴自弃,一没有生活来源,二没有一技之长,幼年父母双亡,
当叫花子是逼不得已。”
“真的?”李佳欣显然不相信男人说的。
“那你现在怎么又不当叫花子了呢?”
“因为叫花子总不能当一辈子,况且自从跟你们拍电影,觉得自己还能有点
用,所以暂时不当了。”
“暂时不当了?”男人的话让李佳欣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听释念大师说你颇懂禅机,这又是从那里学来的?”
“他这么说我吗?”男人显然有些吃惊,不过转而辩解道,“这不奇怪,出
生微贱,识得人世艰辛,自然能悟出点道理来,都是从生活中来。”
“照你说的,这样就能悟透禅机,那些叫花子都是些深藏不露的高人咯?”
李佳欣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也要因人而异,可能我还是有那么点天赋吧?”
男人的瞎扯一点也不含糊。
“没有一句正经的!”李佳欣终于笑了,嘴角两侧微微朝上一弯,漾出淡淡
的笑意,犹如无风的日子里静静升起的一小缕烟。
男人也笑了,用手里的易拉罐遮住脸上绽开的笑意,两只如野兽般明亮的眼
睛却从易拉罐后面观察着对面的美人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你——,”李佳欣本想在这里问男人与梁孝琪的事情,然而最终却及时止
住了,她怕,她怕得到一个尴尬的回答,怕得到一个让两人无法如现在这般难得
自如相处的结局。
“什么?”男人有些奇怪。
“没什么,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盘问你,今天就放过你啦!”
“哦?”男人吐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词,这个词如同漫画书中感叹词,似乎被
一个代表语言的专用圈圈,包含着从男人的唇中吐出,并在空气中悬浮着飘到对
面女人的面前。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李佳欣恍惚觉得自己眼花了,她以手挥去这个想象中出现
在面前的词,“我说,我有点饿了,今天还没怎么吃东西,你这儿可有什么吃的?”
她站起身四处打量道。
“有面条,不过要自己下。”
“好吧,你给找件穿的,穿这身裙子下厨房可不怎么地道,哦,给你也下一
晚?”,她说。
“恩,衣服你就自己到卧室里去找吧,她的衣服都在衣柜里。”男人口中的
她当然指的是梁孝琪。
片刻之后,李佳欣从卧室出来,走向厨房时,朝桌子边的男人笑了笑,她穿
了一件可以清楚看见乳房形状的薄薄的衬衣,下摆系在腰间,而腰间穿一件宽松
的布短裤,从后面看,她的腰格外苗条,格外的窈窕,那长长裸露的双腿,以亭
亭玉立之势从男人的视线中走过。与其他女性相比,她身上有一种永远的少女特
质,即便岁月流逝。
说实话,她做的面条相当有水平,远远超出男人的想象,切片的番茄,精心
撒放的虾皮,还有表面炸的金黄的煎蛋,以及蒜沫葱花,味道淡香可口。
“好吃,”男人由衷地钦佩道。
“没想到我做菜还有两手吧?”
“恩——,”男人老实地回答,嘴里塞着面条,连汤带水的。
“呵呵,其实说实话,我能拿得手的就是面条了,经常在外面拍戏,吃腻了
盒饭,有时就不得不想办法自己解决,而既简单又方便的就是面条,”被男人夸
奖,女人脸颊一红,不由得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当然,这顿饭的时间虽不长,可是女人的脸却红了不下十次。席间,两人光
着的脚丫在不大的桌子下面不知相碰了多少次——从无意到有意,每当这时,女
人的脸便不由的一红。
吃罢面,她将两只细嫩的胳膊支在桌面上,以手托腮,很是惬意地盯着男人
的眼睛,这竟使男人莫名地感到一丝慌乱,时而端起水杯喝一小口水,时而装出
张望窗外的夜景移开眼睛,但每次她反倒更加好笑似的盯住不放。第一次看到男
人有这样的表情,这让她觉得心情舒畅。
“嗨,我在这里莫不是在给你添麻烦吧?”
“无所谓。”男人避开她的眼睛。
“真的无所谓?”她扑哧一笑,“那今晚我就留在这里不走了哦?”
“还不快去洗碗!”感觉到她的调戏,男人醒悟过来,喝道。
“切!我做饭你洗碗!”女人毫不示弱。
* * *
当人都已经成为失去之所以为人的东西,成了在历史长河中茫然四顾的傀儡
物种,成了附在疯狂运转的巨大的社会机器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时,我还这
么的渴望成为人么?
女人在厨房洗碗,客厅里,男人斜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色,看城市中孤独
耸立的摩天大楼,如同初登上一座刚发生过一场星球大战后的废墟城市,漫无边
际的无奈和空虚充盈着他的全身。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他所怀念着的那个世界,
四百年的时间,连人这个物种都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虽然人类社会更发达,
也更文明。
便在这么长久盯盯注视窗外的时间,连什么时候李佳欣洗完碗出来也不曾察
觉。发觉时,女人依偎过来的腰身,温软香甜。男人将她搂过,吻住她的嘴,女
人的肩头只是微微抖动一下,旋即软绵绵地闭上眼睛,约有四五秒钟,两人悄无
声息地对着嘴唇,那是一个温柔而安然的吻,也是一个不知其归宿的吻。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李佳欣,她从男人的怀里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男人的脸
颊,手指上还有洗手液的芬芳味道。
“你怕是从哪个时空里蹦出来的吧?怎么总觉得你与我们不同,具体也说不
上来,就是觉得你不正常,究竟是你的思维方式与我们不同,还是呼吸的空气与
我们有什么不同,究竟是什么,我也一时说不清楚,总之其中藏有令我紧张的东
西,而且和你在一起,感觉自己也不正常起来了,”
“那怕是的吧,我恐怕是从古代来的,连自己也一时没有适应这个变化。”
“那就快点进化吧,从古代人快点进化到现代人,我等着呢,”女人扑哧笑
道。
两人便这么着,边眺望窗外的夜色,边从世界物种的进化到煮面条的软硬程
度,几乎无所不谈。期间间或几次亲嘴。
男人本想借此机会向她说明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对她抱有好
感,这点无须确认,两个人如此相拥而卧,时间过的十分惬意,隔着薄薄的衣物
逐节触摸她柔软的脊骨,能深深地感受到她体内的敏感,以及她对他怀有的那份
紧张。然而这更使他的明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翳。
“你在开玩笑吧?”当女人以手指轻轻拉开他裤子上的拉练时,男人叹息了
一声。
“是开玩笑,”李佳欣抬眼笑着,是笑意与挑衅的眼神,“你不敢吗?”
“灯,”男人提醒她。
“啪嗒”一声之后,黑暗笼罩了一切,落地窗外,对面的摩天大楼像极了一
只长满眼睛的洪荒巨兽。
男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与梁孝琪手指与嘴唇的动作相当不同,两者都充满
温存,妙不可言,是舌尖的舔弄还是嘴唇的包裹方式,然而总有什么地方有差异,
这使男人觉得是在经历迥然有别的另一种体验。
“嗨,你不会又在想别的女人吧?”
“没有,”男人撒谎道。
“这种时候你可不准想别的女人!”
“不可能想的。”男人闭眼说道。
…………
“你的嘴唇真厉害,”男人说。黑暗中仍能感觉到女人的脸红。
“你都吃了?”
“恩,一滴不剩,”短暂的羞涩之后,是李佳欣大胆的眼神以及黑暗中诱人
的吮吸手指的声音。
“我在网上看到有文章说,男子喜欢在被爱抚时由女子吞下精液,由此确认
自己被女性所接受,此乃一种承认。”女人问,“你怎么看?”
“网上是这么说的?”
“是的,网上是这么说的。”
怎么又是网上说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头疼,这网上说的怎么尽是这些东西?